I Will Kill Again
1.
从一开始,伊森就没相信过这个叫做威廉•勃兰特的男人。
他的出现太过于突然,包括之后有意无意地显露了自己的身手以及在迪拜小屋里那愤怒的破口大骂。这一切都做得太明显了,简直就像是故意做给他看一样。IMF在培训新人的时候对于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这点上向来是特别强调的,说是魔鬼训练也绝对不为过。一个IMF特工,哪怕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在隐藏身份上这项上做的可以说是绝对保密,无懈可击。
一个前特工,因为一次失误而退居二线混了几年办公室后就会变得连个菜鸟都不如了。这种理由不要说伊森,就连隔壁的FBI也不会相信。
IMF的培训在美国的一系列情报部门中素来以惨无人道而闻名,每一个IMF特工所经受过的训练不仅仅是在肉体上的高度强化,还有精神上的——说穿了就是洗脑。他们不仅可以做到同时维持着多人个人格以便执行任务,也可以在迫不得已的局面下面不改色地杀掉自己的队友以求自保。至于在危险时压抑住自己的本能反应,哪怕是几年没有摸过枪上过前线的人也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因为这些流程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反射弧上——想活命就这样做,不想死就别暴露。
勃兰特没理由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在早年的特工活动中受到过重创,回到前线理应不是他所想。并且他既然有做到单手卸枪的能力,那么好好地隐藏自己不要暴露身份对于他来说是再也简单不过的。至于所谓的任务失败后发现自己无法面对生死攸关的选择的这种理由,更是站不住脚,当时在俄罗斯,他们在车上遭袭时勃兰特迅速躲避子弹的一系列动作根本就像是一个老练的特工,而之后在铁轨上向伊森询问部长是否真的死亡时轻描淡写得完全不像一个刚从尸体边捡回一条命的心理脆弱者。
但是伊森参不透勃兰特为什么要故意暴露身手给他看,如果是为了加入一线特工的队伍,以他的身份和资历大可打一张报告完事。如此大费周章地折腾一会,目的只是为了加入亨特小,那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
他究竟想干什么。
茱莉亚事件的确是真的,伊森在小酒桌上逐条细节地向勃兰特确认了一遍,发现勃兰特所言的并不是官方说法,他惊诧的表现也非常自然,如果说这是演技,那只能说他所属的这个组织实在是藏龙卧虎。而另一边偷偷拜托卢瑟去内部资料库调查的资料也表明威廉•勃兰特的的信息真实干净。所以,地鼠这条理由也不成立。
可是他究竟是属于什么组织,想干什么,却还依旧未知。
2.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猜忌。
威廉•勃兰特隶属于IMF,准确说是IMF指挥室下直属的一个小队,这是高度机密,就连部长也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这支小队直接听从白宫下达的指令,信息由白宫安插在指挥室里的一名绝对心腹传递,不必请示,不准存档。比幽灵还要幽灵的存在。
小队的主要任务是监视白宫认为的IMF高危分子:任何有叛逃、崩溃、疯狂倾向的特工,以及官员。当然,抹杀这些人也是他们应尽的职责。这个世界上总是需要一些相生相克的事物来维持自然界的平衡的,连总统都要被国会压着,这些小小的特工们没理由不需要克星。
伊森•亨特被认为是高危分子的事,是在六年前。
当时他冒险在上海市中心的几幢大楼间跳来跳去,惹恼了一串本地警卫在上海的马路上展开追车枪战不说,还惊动了当地政府,将一切矛头都指向白宫。这还不够,因为同时想和白宫谈话的还有愤怒的梵蒂冈教皇国——伊森前几天在他们那宝贝似的大教堂地下室里开了一个洞,顺手毁了一副历史悠久的壁画。
勃兰特是在伊森向IMF递交辞呈后两天收到任务的。
监视伊森•亨特及其妻子茱莉亚•亨特。随时通报消息,待命。
几天后,格杀的消息便传了下来。
于是小队兵分两路,一队人马被派去保护茱莉亚——她是无辜的,上头下达的命令只是消除伊森•亨特,而不是亨特夫妇。另一对则由勃兰特带领,伺机而动。
机会来得很快。就在命令下达后的第三天,亨特决定外出慢跑,他留下妻子一个人在宾馆。勃兰特立刻展开行动,跟踪小组实时报告方位,狙击手准备——他亲自上阵。十字火力确定展开,线路预测完毕,风向计算完毕,一切预备就绪,只等亨特出现在预计狙击地点——无线通讯的那头突然传来队友的惨叫声终止了这项谋杀——有人要来横插一脚破坏计划。
结局便是茱莉亚失踪,尸体在三天后被人发现。亨特悲痛得发狂,他只身去干掉了那六个外国杀手——IMF绝密档案中记录着破坏勃兰特保护人物的罪魁祸首——然后亨特被投入了俄罗斯监狱。
虽然不算是个happy ending,但对于一个美国特工来说,比起被丢进俄罗斯监狱,他们还是比较想被就地爆头。
勃兰特小组无功也无过,直到任务结束后的第五天他收到了来自白宫的讯息—--
茱莉亚没有死,伊森也不是真的被投入了俄罗斯监狱。这一切都是部长在捣鬼,他想保住伊森•亨特,IMF的宝贝。事实上我们差点被骗了,他们这回做的太好,天衣无缝。幸好我们的人捕获到了一些消息。总之,部长现在也被列入了监视名单。
威廉•勃兰特,你现在的身份是因为任务失败而心理崩溃的前特工,现任IMF首席参谋。
在俄罗斯,部长的遇袭绝非偶然,勃兰特早早就放出了当日行程。小队一早就埋伏在了街角,只等伊森上车,一举解决。按照原定计划,在遇袭后,勃兰特需要以保护的名义将部长拉到指定位置,好让小队精准狙击,然后再亲自解决伊森•亨特——他有这个自信。可是俄罗斯特工们的速度和破坏力远远超出他们的预计,计划被打乱,原本的消除对象还救了自己一命。
狂热的核弹疯子亨德里克斯让上头决定先放一放消除伊森的事,勃兰特接到的新任务是:融入亨特小队,成为其中一员,待命。
于是他在一路上适当地暴露了自己的身手,并且无法控制地对着丢失核弹密码的亨特小组破口大骂,他是真的生气了,这事关国家的安全。而他们小组居然把这给搞砸了,他无法容忍这个错误,但也直接导致了亨特对他起了疑心。幸好他之前的表现还不算差,躲过来自亨特的直接盘问后他顺理成章地抖出一些早就编好的往事——其中有60%是他亲身经历的。这足够骗到那些事外人了。
等到世界和平时,再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向伊森摊牌,接受其原谅,真正加入小组。
任务完成。
那天亨特给他的iphone里不仅有着关于辛迪加的任务,还有来自白宫的最新指示:
消除伊森•亨特。
3.
杰克是伊森负责培训的新人。
一开始,伊森并不很想重拾教官这个活计,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起林赛,那个聪明的女孩儿,伊森唯一推荐过的、可以独立出任务的新人。
林赛死于一颗埋在她大脑中的炸弹,和伊森脑袋中的那颗一样。但是伊森活了下来,这全有赖于当时茱莉亚的急救。
茱莉亚。
自伊森签下协议的那一刻起,茱莉亚就死了。当地警方会在一条陋巷中找到她的一部分尸体。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做茱莉亚•亨特的女人,而他,伊森•亨特,则在丧偶后一直未娶。
五年前部长的秘密来访打乱了亨特夫妇计划已久的蜜月旅行。他告诉他们有一班外国杀手要来去他们性命,因为兔脚——那个该死的生化武器,活着的人中只有伊森见过它长得什么样,而制造者偏偏不想让他知道。与此同时,在俄罗斯有一个叫做克伯特的核极端分子正蠢蠢欲动,试图掀起全球范围的核战争。尽管部长表示IMF指挥室已经派出了一支特工队伍来保护他们的安全,可伊森还是不得不考虑卢瑟在梵蒂冈的地下室对他说的话:干我们这行的,不适合有伴侣。
伊森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确信自己可以保护茱莉亚,但是不可能是一辈子。这很明显,如果他能做到的话,那么茱莉亚就不会被绑架也不会在之后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他没能保护好林赛,所以这回他一定要保护好茱莉亚。
杰克是一个很棒的新人,在第一次训练时伊森就知道了。搏击、射击、格斗、易容,种种测试都表明了伊森•亨特又有了个优秀的弟子,外勤组的一些老同事对此感到十分嫉妒。
然而如果可以,伊森还是想告诉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为国效力是一回事,做一名优秀的特工则是另一回事。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不能问也不能说,多年的特工生涯早早地让伊森认识到了这一点,可是杰克没有,他经常趁着休息时间问这问那,问他和茱莉亚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分手,问他从迪拜塔上跳下时在想些什么,问他和威廉•勃兰特到底有没有上过床。
最后一个问题被伊森不动声色地搪塞了过去(你知道,IMF文职闲着没事干就会传这些八卦,我看他们浪费起纳税人的钱比我们可厉害多了不是?伊森一边给佩枪上油一边说道),可笼罩在他脑海中的疑云还是没有散去,反而更浓厚了。
似乎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和勃兰特有一腿,勃兰特对此也不置可否。距离幽灵协议已经过了近半年,期间他们又出生入死了几回,勃兰特那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和周围同事们的关系越来越好,温馨得令伊森感到恐惧。他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无声无息地缠住了自己,慢慢地收紧,看着他窒息,置他于死地。并且伊森无法反抗,他无能为力,勃兰特掩饰的太好,无懈可击,根本没有漏洞。 ——直到有一回,伊森看见勃兰特在训练场上和杰克过招,还亲昵地凑在他的耳边说着些什么。
伊森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再等了,他要主动出击。
4.
勃兰特一直在等待下手的时机。
距离他收到指令已经过了近半年。在这半年里他有无数次杀死亨特的机会,可是他都没有动手。于公于私,勃兰特都不想让亨特就这么死了:他想领教一下这个传说的IMF不败神话的实力。
第一次萌生出这个想法时勃兰特被自己给吓了一跳,这不是一个理性的特工该有的想法。但是他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个,他想象着自己在某条昏暗的小巷,或者是废弃的车间,他跟在伊森•亨特的身后,一下把他掀翻在地。他们身上都会添上许多新的伤口,地上的灰尘与沙石会趁着他俩搏斗时混着汗和血黏上他们的皮肤。他会用枪柄狠狠地敲击亨特的头,或者是肩膀,亨特不会坐以待毙,他肯定会全力回击——按照勃兰特的观察了解,一般他会先攻击敌人的脖子,所以勃兰特轻松避过了。最后他将骑在亨特的身上,牢牢地压制住——不,先卸了他两只手再说。他的大腿紧紧地夹着亨特的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IMF王牌。到了那时,亨特那双绿眼睛会是什么样的呢?再一次被队友背叛的失落?还是对败局的震惊?或者,什么都没有?
勃兰特无法停止自己的幻想,他像是上瘾了一般地在大脑中构想着这些个画面。去他妈的理智,当他发现自己居然就靠想着这些想象硬了起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理智和计划早见鬼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这么干,不过不是现在。亨特防备得死死的,不知是自己暴露了,还是亨特在多年特工经验中养成的习惯,每次出任务他都和自己分配到一组,不给他留空白时间。虽然勃兰特有这个自信可以在执行途中就把他干掉,不过他在作为一名清扫小队的同时也是一名IMF特工,和伊森•亨特一样,他同样无法坐视自己的国家陷入危难,而在危机解除之前减少我方战斗力的行为无疑是愚蠢透顶的,并且还会徒生事端。他可不想让自己暴露了,相信上头也有着一样的想法——因为勃兰特在报告中就是这样写的,之后上头也没有再下催促的指令。
勃兰特的机会其实离得很近,现在只欠一个合适的场合让他点燃那根导火线。
那个机会的名字叫做杰克,伊森•亨特负责培训的弟子。
5.
伊森负责培训的新人,杰克,在一次例行任务中被人绑架。等到他们将他营救出来时由于敌人事先注射的毒素和他们注射的肾上腺素产生了化合反应,于是他死了。
当时负责注射肾上腺素的人是勃兰特。
但是尸检报告和残余药物报告都指出勃兰特注射的的确是肾上腺素,而尸体中确实也没有除了原毒素、肾上腺素和两者化合而成新毒素之外的第四样物质。
偏偏是勃兰特。
伊森不得不去怀疑勃兰特,但是他没有理由。卢瑟一查再查,甚至冒着被除职的危险黑入了IMF的绝密档案调阅勃兰特的资料,可是一切都显示他是清白的,因为没有一个组织可以伪造身份至IMF的内部档案。
笼罩在威廉•勃兰特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大,伊森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置身水中,没有氧气,抓不到任何依靠,濒临死亡大脑却异常清醒。
不过他现在没空再去想勃兰特的身份了,因为他正身处在一个酒吧肮脏昏暗的后巷里,紧紧地压着勃兰特,把他顶在墙上。
正如之前勃兰特亲口对他说过的,他无法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场景,他难以面对要保护的对象死在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之前他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来逃避,现在他又不知道自己要花多久才能缓过劲来。
伊森是在一个同性恋酒吧里找到勃兰特的,当时他喝得酩酊大醉,周围围了一圈基佬。伊森把他从里面楸了出来,他俩在酒吧后巷大打出手。可能是因为喝多了,勃兰特没抵挡几下就被伊森钉在墙上,伊森的大腿卡在他的两腿之间,勃兰特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被他高举过头按在墙上。他们面贴面僵持着,勃兰特剧烈地喘着气,烟草和酒精味儿的气全喷在伊森的脸上。
浑浊的橘黄色灯光从他们的头顶上倾泻而下,勃兰特的脸被阴影挡去一半,伊森只能看见他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像猫头鹰似的闪着光
——然后他吻了上去,恶狠狠地啃咬着,他早就感到对方身下硬的不行。
6
勃兰特不是没有想过在昏暗的小巷里干掉伊森·亨特,他甚至还为此做过一个计划。他想这么干很久了,但不是现在这样——他被亨特按在酒吧后巷,隔着布料他的后背都能感到墙面粗糙的颗粒感。
威廉·勃兰特是一个心灵脆弱多愁善感的特工,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救援对象死在面前,他无法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场景。所以他要把自己暂时地藏起来,混迹在一些并不上台面的小酒吧里,借酒消愁,他知道亨特会来找他的。亨特也确实这么做了,但不是现在这样—--
他的左手被牢牢钉在墙上,亨特的腿卡在他的两腿之间,把他的重心全部移到了勃兰特身上,后者徒劳地用手推搡着亨特的肩膀。勃兰特知道这样做根本不管用,可是他还是想尽可能地离他远一点——他知道自己喝醉了,他精心建立起的伪装的壁垒正在一点点地崩塌,自己的正本性争着吵着要越过这道屏障。
他硬了,从亨特把他从酒吧里揪出来的那一刻。
伊森·亨特除了在IMF的任务不败率有着傲人的成绩之外,床上功夫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他像野兽一样地啃咬着勃兰特,带着特工特有的荷尔蒙的气息——混杂着肾上腺素、危险信号和情欲——直冲冲地扑向了他的脸面。
勃兰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嘶吼。他的精心筑造的壁垒正在加速坍塌,他感到自己马上就要失控了——这时亨特空出来的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老二,轰的一下,勃兰特的壁垒被瞬间夷为了平地。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开始热烈地回应亨特。
他们互相纠缠在一起,勃兰特彻底放弃了抵抗,转而将抵在亨特肩膀上的手移到了他的后脑,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向前推了推,好让自己找到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来作出回应。湿濡的水声和喉间低低的喘息就着昏黄闪烁的灯光和身后酒吧隐隐约约传来的喧闹被他们默默地咽下,亨特的下身小幅度地扭动着,磨蹭着勃兰特的下身。他的一只手依旧将勃兰特的左手按在墙上,另一只手则在勃兰特全身游走,时而揉捏他坚实的后腰,时而在他的胸口处磨蹭,最后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勃兰特的脖子。亨特的手覆盖在了勃兰特的后颈,像是捏猫似的抓紧了那块皮肤,他满意地感到对方颤动了一下。
勃兰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伊森家的,也许是跌跌撞撞一路吻着,又或者是互相抚摸着——总之,他们肯定没有好好地走回家。
借助着残存的理智,勃兰特在提醒伊森关上门之后找到了卧室,他可不希望在客厅地板或者沙发上来上一发。然后,他被伊森给扑倒在了卧室地板上,伊森简直像是用上了出任务时的身手把他按倒在地上,用不容反驳地、带着极端自信的眼神俯瞰着他——勃兰特可悲地发现自己依旧无法抵抗,和在俄罗斯的安全屋时一样,他说不出话,只能仰视着伊森。他只能在心中不断地发着感叹:天啊,他的绿眼睛真是美极了。
去他妈的任务,老子今晚要打炮。
于是他抬起膝盖,狠狠地撞了一下伊森的肚子,趁着对方吃痛松手的那一瞬间踢开他的脚,迅速翻身压住,同时用手肘顶住对方的胳膊,防止其再次反扑。
他们僵持了几秒,突然就各自笑成一团,勃兰特松开了伊森,他笑得发颤,忍不住朝后仰头。躺在地上的伊森也没好到那去,他一边笑着一边大口喘着气,用力撑起自己,然后把勃兰特丢到床上。
勃兰特并不喜欢被人操控的感觉,就算在床上他也该是占据主导权的那一方,可是这回他遇上了伊森·亨特,一个残暴的法西斯。他被人牢牢地按在身下,罪魁祸首正吻着啃咬着他胸口的皮肤,同时用他那灵巧的手指做着开拓。勃兰特不可自制地发出了呻吟,他不自觉地抓紧了伊森的头发,两腿像是条白色的蟒蛇,紧紧地缠上了对方的身体。他敢打赌伊森上辈子绝对是个法西斯,军靴与皮带写在脸上的暴戾的法西斯*。
所以当伊森一下又一下地顶在他体内时勃兰特已经无法表达出任何完整的句子了,除了无意识地尖叫与喊出一些意义模糊的音节之外他只能配合着伊森,他的记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快感,他能做的只有享受这些。
伊森射在了他的体内,勃兰特也精疲力尽,他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把伊森拉到自己面前,凝视着他的脸,吻了下去。一个长久的、温和的吻,伴随着一个悄悄成型的B计划。
7.
伊森承认自己是个赌徒,他喜欢赌博,尤其是在一些模棱两可的事物上。
所以当本吉告诉他他们与勃兰特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时伊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赌一把:勃兰特的这次失踪是精心伪装的。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赌对,可是如同以往一样,他的任务又在中途出了岔子——他的最初目的只是去揪人,然后看看自己赌赢了没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赌博对象在自家打了一炮,对方嘴角带着微笑,正无比满足地躺在自己身边。
勃兰特侧过身,伸出手抚着伊森结实的后背。
"伊森,"他说,"我很抱歉。"
伊森冲他抬了抬眉毛。
勃兰特避开了他的视线,他抿了抿嘴唇,像是在下什么决心。"我…"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蓝色的水汪汪的眼睛再一次对上了伊森的目光。"有人要来杀你,伊森。"他说。伊森的心猛然一沉。"上头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要小心。"
"什么时候的事?"伊森伸手贴上了勃兰特的脸颊,用手背来回摩挲着。"告诉我,我不会怪你,永远不会。"
"…一个月前。"勃兰特沉默了一下,"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但是我想这回我也许能搞定,所以我…我很抱歉,伊森。杰克他是个好学生。"他再一次避开了伊森的视线,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一个月前,正是杰克收到任务的时间。伊森清楚地记得那条任务的一部分内容是:化装成伊森·亨特。这是兴奋难抑的杰克亲自对他说的。IMF对任务的布置向来防备得极严,除非是小组任务,否则不同特工之间的任务也是高级机密,不得相互泄露。伊森当时并没有多想什么,他的假身份繁多,IMF也许只是适当利用了其中一个而已。
然而他现在知道了,杰克是替身,是他替自己去死了。
“杰克是个优秀的学生,IMF没想到他会暴露,他们的初衷只是想让他去刺探一下情报,看看对方是什么来头。没想到这伙人居然起了杀心。"勃兰特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面传来,他看上去很自责。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对不起,伊森。"他说。
杰克伪装成自己,潜入那个神秘的组织。忽然有一天,他暴露了,上头派遣亨特小组前去营救。
画面开始在伊森的大脑中闪回,当时他和勃兰特一组,在简和本吉的掩护下他们强行冲进了一桩废弃的厂房,在激烈的枪战之后他们清空了目标所在的楼层,但是追兵很快就要到了。勃兰特一脚踢开了某间房门,目标正好在房内,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轮高强度的审讯。追兵杀到,伊森转身开枪,然后闪身到了铁门后。勃兰特带着目标到了门的另一侧——他掏出了肾上腺素,按住目标,一针扎了进去。
接下来他们顺利突围,直到抵达安全地区,杰克突然开始全身抽搐,还等不及他们作出反应,便死了。伊森记得勃兰特当时的表情:面无表情,嘴紧紧闭着,但是颤抖的睫毛和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
伊森长长地出了口气,他翻了个身,一把搂过勃兰特,开始新一轮的吻。勃兰特则不带任何情欲地、温柔地回应着他。
"这不是你的错,威尔,"伊森结束了这个平和的吻,他用双手捧起勃兰特的脸,"看着我,"他说,勃兰特也照办了。"这不是你的错,谁都不知道肾上腺素会致命,不是吗。"
勃兰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伊森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别想这么多了。快点睡,明天还要工作。"
勃兰特听话地闭上了双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而伊森则一直注视着熟睡的勃兰特,同床异梦这个词突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8.
勃兰特默默地跟在亨特身后,他们在一条狭长的破败走廊中前行着。走廊四壁挂着湿乎乎的墨绿色的苔藓,头顶不停闪烁的白炽灯投下惨淡的白光,地上的水洼被他们细碎而快速的脚步踩得粉碎。
亨特一直没有回头,他贴着墙角无声地移动着,稳稳地端着枪。勃兰特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和微微佝偻绷紧的背脊。泛着蓝的灯光铺在亨特结实匀称的四肢上,让他看上去像只暗夜潜行的豹子。
传来了水声,似乎就在他们身边。水沿着埋在墙壁里的水管咕噜咕噜地流了下去,亨特停下了步伐。晃动着的水洼把灯光割成一片一片,亮晶晶像碎玻璃一样满地都是。
先开口的是勃兰特,“伊森,这不对劲。”他说,“这里明明没有人,外面也没有下雨……”——亨特转过身,手里凭空多出了一把格洛克,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勃兰特的额头。
破掉的灯罩里发出了嘶嘶嘶微弱的电流声。
“叛徒。”他说,面无表情地看着勃兰特,“作为行动小队的队长,我有权就地处置你。”
勃兰特最后看见的是伊森•亨特那张埋没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的扑克脸。那么冷酷无情,聪明英俊。
“再见。”亨特扣下了扳机。
勃兰特突然睁开眼,全身都是冰冷的汗。
卧室的窗没有关严,从缝里溜进来的微风把窗帘吹得一颤一颤。透过并不怎么厚实的窗帘,晨光给房间涂上了一层奶油似的朦胧的色彩。
“莫奈。”勃兰特咕哝道。他试图翻个身,但是没有成功。伊森左手环在他的腰上,两个人叠着侧卧着,像两把并排陈列的小勺子。
勃兰特抬起头,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上午七点多三分钟。
昨晚他们上床了。想起这个,勃兰特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他喝醉了,但是他的记性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他记得伊森那大的吓人的玩意儿在自己屁股里不负责地狠狠戳着的感觉,虽然被压在身下感觉还是有点别扭,但是高潮来临时他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可以让伊森一直这么干下去,直到死。
那个梦太糟糕了。勃兰特想。他掰开伊森的胳膊,转身看着他。而几乎同时伊森就醒了,他也看着勃兰特,什么也不说,伸出手抚着他的脸,然后吻了上去。
在温熙的空气和早晨的明亮的阳光下他们温和地接吻,互相抚摸。伊森的吻技很好,就像是在舌尖融化的冰淇淋一样,甜美柔和。时而又像是一尾在温水里游动的小鱼,轻轻扫过勃兰特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他们吻够了,或者说暂时够了。伊森一只手搭在勃兰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揉捏着他的下巴,然后是耳根、脖子、锁骨—--他想掐死我,勃兰特骤然意识到,这让他一下清醒了过来。
“威尔,”伊森说,他的绿眼睛在模糊的金色的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要打断我,当我闭上眼睛停止呼吸而你再也看不到我包括我的尸体时,你会不会相信官方给的说法,相信我是个叛徒,或者是个懦夫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呢?”
勃兰特发现自己突然无法呼吸了,他的目光越过枕头和被单,和伊森的紧紧地黏在一起。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计划上没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哪怕他就是为此而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亲爱的,爱将我们撕裂,某首歌曲似乎这样唱到。可他并不爱伊森•亨特,是的,他不爱他,就算他们上了床彼此干的精疲力竭,任务还是任务,伊森终究是要死的。
“我会杀了你。”勃兰特平静地说道,“我会亲手杀了你, 用子弹把你的下巴掀飞,打断你的鼻梁,把你撕成碎片。”
伊森咯咯地笑了,他一个翻身压在勃兰特身上,一双强有力的手撑在勃兰特的耳边。勃兰特能看见他手上金色的汗毛,有些逆着光,这些散发着无限荷尔蒙的小太阳似的光芒万丈的细小绒毛在做爱时像春天时中央公园的草地那样柔软,热烈而亲昵地舔着他的每一寸皮肤。
“嘿,这回该轮到我在上面了。”勃兰特小声地抗议到。他看着伊森一点一点朝自己压下来。
“唔…下回吧。”伊森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毫不客气地亲上了勃兰特。这次的吻激烈得就是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而他们正处于火红炽热的岩浆中心,对方温暖湿润的口腔如同一朵在深海中兀自摇摆的植物,奇妙的情欲托起了各自的肉体,无法自拔。
当伊森把他硕大无比的老二顶在勃兰特的屁股上时勃兰特终于控制不住发出了事后他会为之感到羞耻的尖叫:“不!不行!”他的手紧紧抓住了被单,“我还没准备好!”可伊森明显没有把这些话给听进去,他稍作停顿,一下就戳了进去,恶狠狠地向里捅着,一刻不停。
勃兰特的手指像雪崩一样滑过伊森的背,他感觉自己似乎飞上了天,性欲像一块掺了大麻的饼干,甜蜜又危险,他总忍不住想去再吃一口——尽管他的本能告诉他这是危险的。但是他现在欲仙欲死,伊森带给他的陡然的痛感线化作了恨意接着又变成了深深的欲望,他还想要更多。
伊森摇摇晃晃从他身上下来,陌生的体液和汗水粘在皮肤上 ,空气中飘着雄性激素和性的味道。勃兰特虚弱地喘着气,他看着同样在喘着气的伊森,对方朝着他坏坏地笑着,绿眼睛里埋藏了不知多少鬼点子。他应该去死,这个该死的法西斯高级特工。勃兰特想,他真的累坏了,伊森刚才把他折腾得可不轻。
没有下次了。他安慰着自己,突如其来的倦意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 他顺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勃兰特没有看见伊森看着他入睡时的眼神。
9.
勃兰特是被伊森推醒的。他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他实在是太累了。在任务结束后他就一头扎进了酒精里,接着又和伊森 fuck来fuck 去了一个晚上和一个早上,这让他的体力面临崩溃,睡一个好觉比什么都很重要。
然而当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他看见了一个穿戴整齐一脸严肃的伊森蹲在床的一边,一双祖母绿似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神情专注。他的一只手攥着手机。
于是特立刻就明白了:有任务。
在驱车前往集合地点时他俩谁都没说话,一个偶然发生的事件促成了一段美妙的性爱是每个人都愿意看到的,适当的性有助于心身健康。所以他们仍旧是同事,任务也还得继续。
如同往常一样,勃兰特和亨特一组负责往前冲,本吉会先在后方侵入对方系统获取摄像头的控制权,然后再和负责掩护他的简一起进入目标建筑,帮助勃兰特和亨特断后撤离。
目标建筑是一幢两层楼的旧工厂,有着长长的、潮湿的走廊和时好时坏的电力系统。在一次工业爆炸之后有 1/3的地区处于废弃状态,长时间没有人进入,暴露的钢筋和扬起的灰尘终日与游荡其中的野猫为伴。
简直和梦里一样。勃兰特在进入工厂大楼后暗暗咂舌。在车上他没有开口原因一是为了节省体力,二则是他的大脑正在进行高速的计算,腾不出空去组织语言。那个诡异的梦。威廉·勃兰特在 IMF混了这么多年,期间他刺杀过好几打的政府官员、金融巨头、科学家、各领域的著名教授和被列入名单的 IMF特工,但是他从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做过和目标相关的梦,更不用说在梦里他还被目标发现了自己真实身份。勃兰特毫无由来地打了一个冷战,他发现自己已经在沉迷于这个危险的游戏而自己才刚察觉。伪装、试探、欺骗、背叛、血、子弹、伤口,这些精致美丽的词语像是漂浮着粉红色烟雾的吗啡一样令人心驰神往深陷其中,甜腻气味不断吸引着他,引诱他对一种名为“恐惧”的毒品上了瘾。
在一个亨特没有察觉的空隙,勃兰特按下了手机上的一个通讯录电话。
10.
勃兰特和亨特在废弃工厂的走廊上无声地移动着,他们要在十五分钟之内抵达当年爆炸的厂房,夺取一份重要资料。邓恩在厂房的另一边,负责摧毁整座厂房的电力设施,卡特会掩护他。
尽管此刻室外天气晴朗阳光充足,但是透过积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窗和残破的窗帘,室内的光线变得昏暗混浊。狭长潮湿的走廊时不时出现一个转角,就像是米诺斯的迷宫一样处处隐藏着杀机。前几天刚下了一场暴雨,还没来得及蒸发掉的雨水从年久失修的屋顶缝隙中滴滴答答地砸在水泥地上,脚步踏过地上积水发出破碎的声音。
勃兰特跟在亨特身后,和平常一样,紧紧地跟着,但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亨特的背影在闪烁的吸顶灯下显得模糊不清,勃兰特只能勉强看清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我们还有七分钟。”在通向二楼的楼梯时勃兰特说道。亨特的步伐停了一下,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往上跑去。
出了楼梯间,再往前走两条走廊就是目的地。
“你知道吗,”亨特贴着墙壁快速地向前移动着,没有回头。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尖锐了不少,像蛇在吐信时撕裂空气的声音,“每次在你倒计时的时候我就特别想揍你,每次。”
勃兰特对此报以一声不屑的嗤笑:“计划,伊森,你总是缺少计划。”
亨特翻了个白眼,“威尔,别总是计划计划地挂在嘴边,这种东西有时只能起到反作用。”他低低地说道,“而且你总让我觉得昨晚就像是你在故意勾引我一样,这很不好。我不喜欢。”
勃兰特感到自己的胃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一样。“去你妈的伊森•亨特,”他稍稍加快了步伐,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你又不是阔佬,凭什么让我勾引你。”话一出口,他就听见了亨特故意压抑的笑声,像是用手指轻轻撩拨小提琴琴弦一样悦耳动听。
“好了,穿过这个门廊,前面那个房间就是。我们还有五分钟。”勃兰特忍不住说道,他发现自己有点紧张——也许是计划终于要开始执行前的久违的期待感。
勃兰特被伊森牢牢压在身下,他的枪被踢飞在几米远的地方。
伊森骑在他的身上,大腿紧紧夹着他的腰,膝盖抵着他的胸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灰石沙土混着汗和血黏在裸露的皮肤上,持续的疼痛刺激着勃兰特的神经末梢。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超出了计划所能涵盖的范围。
如同事先计划好的那样,他们在规定时间内抵达了目的地。亨特和勃兰特分立门的两侧,亨特的手有力而优美地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弧度,用眼神示意勃兰特行动开始。勃兰特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枪举在耳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大门,一个闪身踢开那扇布满锈迹的铁门。
“不——怎么会这样?!”勃兰特惊呆了。室内空无一物,连一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这和计划不一样,不,简直是差的太远了。
亨特从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他小心翼翼地侧着步子,环顾四周。“我不确定……”他说,“情报不可能有误……等等。”他停下了脚步,盯着离他不远处的一处地板。勃兰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在成年累月堆积起来的尘土上有着一对脚印,看上去还很新。
他俩迅速对望了一眼:有人比他们先到一步,拿走了文件。
可,这会是谁呢。
亨特伸出左手,拦住了正准备向那对脚印走去的勃兰特,他另外一只握着枪的手按住了埋在耳郭下的无线耳机:“空的,鸟窝是空的。”
劈劈啪啪。无线通讯的另一端传来了信号被屏蔽时独有的噪音。
亨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侧过头,正好对上了勃兰特的目光——湿漉漉的,蓝色的目光,带一些焦虑,更多地却是不动声色的飞速分析计算。
“你想说什么?”亨特收回了他拦住勃兰特的手,转而转过身正面着他。事出突然,他无法确定这是勃兰特为了带走这份文件而制造出的假象——但这显然又是不成立的,因为自接到任务开始他就一直和勃兰特在一起,他没有机会去实行自己的计划。
勃兰特用握着枪的手捋了一下头发,他耸了耸肩,“无可奉告。”
一阵轻微的滴滴声从他们的手表中传出——时间到了。他们对视了一眼,还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一个极为熟悉的光源就出现了他们的视线中。亨特一把拉过勃兰特就往门外冲去,几乎是半拖着把他丢到门口。
亨特不知道为何自己走到哪麻烦就跟到哪,但是就目前车间被毁的情况而言,这个废弃厂房内明显不止只有他们一支小队。他们从爆炸车间夺门而出,一路狂奔,从爆炸中缓过神来的勃兰特恢复了他一贯冷静严密的思考模式,带着亨特跑到了距离事故地点四条走廊开外的一间看上去过去是用来存放大型器械的空屋。
他们现在正靠在一根巨大的水泥立柱后稍作休息,无线通讯依旧处于断联状态,但刚才的爆炸弄出的动静肯定不小,亨特相信本吉和简一定已经听到了,或许正在向这边赶来。
勃兰特靠在他的身边,双目紧闭,长长地呼吸着。伊森看着他起伏的胸口,眯起了眼睛。
“Will,”他说,同时伸出头揉了揉勃兰特的头发,“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到现在为止,两个。”勃兰特打掉了他的手,扭过脸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像是静谧的深海,或者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伊森,我想,我可能是真的爱上你了。”
伊森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那一年他在克罗地亚作出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他知道部长会派出一支注定是失败的小队来保护他和朱丽娅,他也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将再也见不到朱丽娅。她的头发也许会被剪短,或者是被染成其他颜色,IMF会妥善地帮她处理身份信息,修改指纹和角膜。
伊森不敢说自己是否还会认得出朱丽娅,那天在码头他只是习惯性地赌了一把。出乎意料的是在游船缓缓靠岸时他一眼就认出了朱丽娅,她的头发既没有变短也没有变色,远远地看不清面容。从步伐来看,也许她的心情不错。
于是伊森做出了那个每次都是一样的答案:他不后悔。
可勃兰特不一样,他和伊森都是精通诈术的人,并且他们都坚信不疑对方投给自己的信任还不超过他们对国家忠诚度的五分之一。伊森不敢说勃兰特对自己的态度是如何,至少自己对他,始终是无法信任的。
于是他趁着勃兰特在精疲力竭沉沉睡去时在他的手机里偷偷贴上了卢瑟给他的窃听金属片。
执行plan B。
这是勃兰特的手机上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收件人的位置无法追踪,只能确定对方应该是和自己身处同一地区。
伊森决定赌一把。
“我知道,否则你也不会和我上床了。”亨特满不在乎地答道。
勃兰特扯了一下嘴角,“好吧,说正经的。”他神经质地把玩着手里的格洛克17,眉头又习惯性皱了起来。“设想一,这是个骗局。”
亨特扬起了眉毛,没有说什么。
勃兰特继续说道:“我不太确定,可那对脚印——如果是训练有素的特工,谁会故意留下这么一条明显的线索呢?简直就像是在拿着扩音器大喊文件是我们拿的一样。”
“所以?”
“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即撤退。”
亨特看了一眼勃兰特,摇了摇头:“你知道这不可能。”
勃兰特叹了一口气:“所以才会有设想二。”
“Plan B。”亨特轻轻地说。这下事态似乎就明白许多了。
“你说什么?”勃兰特看见亨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也只是一个猜想而已。”亨特看了一眼手表,暗绿色数字依旧不辞辛苦地一闪一闪,不论外界发生了什么,它们都会一直运作下去。就和IMF或者CIA这类机构一样,铁打的指挥部流水的外勤。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条流水线上呆的时间似乎有些过长了。
勃兰特像是思考了一会儿,过了一会才开口:“还有一种可能,”他说,“就是我们必须得再往里走些,小心一点,文件可能还没离开这幢大楼。我们得把它找出来”
“靠运气。”他补充了一句。
“听上去似乎不太靠谱。”亨特装作为难的样子,学着勃兰特皱着眉。前参谋愣了一下,一下子接不上话。
“可我们就是专门解决不靠谱的小队。”亨特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笑着说。
“走吧。”他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接着对勃兰特伸出手,作出扶他起来的架势。
勃兰特也笑了,他接过亨特的手,让对方把自己拉起来。“这边走。”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亨特跟着他。
在还没有遇见伊森·亨特的时候,勃兰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孤独并自由的人。没有牵挂,也没有搭档,他的父母早早地就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死在中东的沙漠里,而他也没有固定的伴侣,还要时时顾忌着一夜情的床伴是否带着和自己相同的身份怀着不同的目的。
在接受狙杀亨特这个任务之前,勃兰特也只是把亨特当做一个普通的、非死不可的目标而已——直到他得知亨特在前任IMF部长的帮助下顺利逃脱之后,勃兰特发觉自己的生活似乎起了一点变化。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只把这当做是一次失败任务后的自我反省。渐渐地,随着手中权限的不断扩大,他阅读审查的文件也越来越多,他开始忍不住地反复思考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是亨特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追踪文件,卧底,追车,猎杀。尽管叫着impossible mission force的名字,但是他们做的事却也和CIA特工没什么区别——只是难度增大了而已。勃兰特坐在办公室舒服的皮质转椅里,享受着适宜的室温和咖啡,如果他愿意,还能把脚搁在办公桌上看文件。
然而,在阅读特工们的任务报告时,或者是制定行动计划时,勃兰特还是闻到了自己手上的硝烟味,金属和炸药的味道挥之不去,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在他的血液中自由地奔跑。他出色的头脑中会不自觉地模拟出当时的场景,只要闭上眼,就能重返战场。
如果我是亨特的话……
勃兰特时不时地会陷入这样的思考,他知道自己和亨特最大的差别,而他也知道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踏上了迥然不同的道路的原因。
传奇外勤特工伊森·亨特和已经晋升为首席参谋的威廉·勃兰特。
勃兰特突然发现这样的搭配也不错。
伊森·亨特这个名字和他在档案库的纸质档案悄悄地嵌入了勃兰特的生命。
几缕阳光从破碎的玻璃屋顶中倾泄而出,犹如鲜血从巨大的伤口中没完没了地喷洒出来。勃兰特平静地看着亨特,直视着他的那双绿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是灰色的。
传奇特工的一只手死死地掐在勃兰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握着枪,枪口对着勃兰特的眉心。“你是谁。”他冷冷地说。
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屋顶浇在地面上,让整个车间都陷入了一片混浊的赭红色薄雾。在不远处转角的一根水泥柱上兀自突出了一截钢筋,孤零零地生着锈,泛着黯淡的光。
勃兰特没有立即回答亨特提出来的问题,他试图侧过头打量周围的环境,而亨特几乎是立即、条件反射般地把枪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勃兰特只能继续仰视着他。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然后也冷冷地说道:“和你一样,我是名特工。隶属IMF指挥室。”
接下来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四目相对,用一种近乎于将要把对方给剥个精光的眼神互相凝视着,试图穿过各自重重的保护壳,看到最真实的对方。僵持着,使得两个人都处于一触即发的危险状态中。
“据我所知,”亨特先开了口,他眯起眼——危险的信号,勃兰特没得由来地绷直了背脊。“IMF内部的确是有派系斗争——可我们不是CIA——”
他的话被勃兰特突如其来的迅猛的动作打断——勃兰特突然伸手抓住了枪管,用他最熟练的手法打飞了亨特手上的枪,趁着他尚未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曲起腿向他的背上猛击。虽然收效甚微,但是却也提供了充足的空间好让勃兰特脱身。
然而传奇特工也不是虚名,亨特在勃兰特向他发出攻击的那一瞬间从后腰抽出了另一把枪,不假思索地向勃兰特所处的位置连开几枪。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闷哼。
勃兰特已经退到了房间的一角,右手举着枪,对准亨特,鲜血从他的左肩膀处涌出。
就算物是人非时过境迁,这种扑面而来的厌恶感依旧令人作呕。
伊森·亨特又一次被人背叛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勃兰特说,他试图举起他的左手,作为回应,一阵剧痛席卷了他的半个身体。
“Plan B。”亨特稳稳地端着枪,向前走了几步。
勃兰特向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不。”他粗重地喘着气,肩膀处的伤口依旧不知疲倦地流着血。“不。这不可能。”
亨特抱歉似地笑了一下,“可我们就是专门解决不可能的小队啊。”
勃兰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他用受伤的左手在口袋中摸索着,同时右手依旧举着枪,指着亨特。受了伤而不听使唤的手无法自制地颤抖着拿出了手机,他看了一眼便直接狠狠地掷在了水泥地上,手机立刻四分五裂。
“你在我的手机上贴了窃听器。”勃兰特觉得此刻自己应该怒气冲冲,而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平静得如同一个寻常的问候。
血顺着织物流淌下来,一滴一滴地从指缝中流出,像蛛网一般覆盖在裸露的皮肤上。在冗长的沉静里肢体开始麻痹,勃兰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我是亨特的话。这个念头突然呈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决定也来赌一把。
11.
亨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抬了抬枪口:“你究竟是谁,勃兰特。”(Who are you really, Brandt?)
“我说过了,我和你一样。”
“不。你和我不一样。”亨特更为坚定地说道,他又向前跨了几步。
“不……你错了。”勃兰特说,可他再向后退时,却抵到了墙面。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文件对吗,伊森。”勃兰特虚弱地笑了,“你以为我是谁?克格勃?军情五处?”
“我不知道。”亨特说,“可是你的确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错了,伊森。我的确是 IMF的特工,可我不是‘你’这边的人。”说完,勃兰特把手中的枪丢到一边,他的惯用手已经受了伤,没法再像在迪拜时那样干脆利落地卸弹匣了。
亨特好奇地看着他。
“你不怕我开枪吗。”
勃兰特笑了,把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全拧在一起。亨特熟悉这个表情,在每次任务有惊无险地完成后,或者是他和勃兰特开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时,勃兰特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勃兰特说:“你不会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收敛起了笑容,又一次直勾勾地看着亨特,用他们都颇为熟悉的充满理性的声音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开枪。至少把这一切都问清楚,来,快点问我啊。快问我,伊森,快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伊森看着勃兰特,目光震惊而又同情,他觉得勃兰特似乎要崩溃了。
对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没有疯,伊森,没有。来,快问我,问我什么是 Plan B,问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
勃兰特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言论,他同情地看着亨特。而亨特发现这目光中似乎带着欲言又止的哀伤,就和在迪拜小屋时的一样。
“问些其他的吧,伊森。”
“通讯已经被我拦截了,他们都听不到。”亨特向前跨了一步,他离勃兰特越来越近。
“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杀了吗。”
这下轮到亨特露出笑容了。
“你不会的。”
“我会的。我发过誓,我会再杀你一次。(I will kill you again)”
“不,你不会的。”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先开口的是勃兰特。
“六年前,在克罗地亚。我带了一支小队。”
亨特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去刺杀一个叫做伊森·亨特的特工。可是我失败了。”
“继续。”
“我跟踪了他好几天,摸清了他的日常习惯。就在这时上头又给我派了一道新的命令,他们要我和我的小队负责保护他的妻子——他们说她是无辜的。于是我分散了队伍的力量,派了一小队来去执行新任务。
“那天我在屋顶上伏击了大半天,目送着那个男人从街道的一头慢跑到另一头。可是什么都没做。
“因为在那个时候,负责保护的小队被不知名的人给攻击了,通讯瘫痪,我别无选择,只能放弃,目送他离开。”
“就这样?”
勃兰特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该我了。”他说。他侧着步子向一边挪去,亨特举着枪,牢牢地瞄准着他。
“你是什么时候——”
“开始怀疑你的。”亨特自然而然地把话接上,“说真的,我从没相信过你。”
勃兰特吃惊地望着他。
“不不不,你的理由编的很好,很完美。”
“太完美反而显得不完美了。”勃兰特咕哝了一句。“我早应该想到的。”
“那部长的死……?”
“我策划的。是我向俄罗斯人泄的密。”
亨特的表情凝固了。他终于说出了勃兰特一直期待着听到的问题。
“Plan B是什么。”
“你终于问到点上了,伊森。”勃兰特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问我要杀你的原因呢。”
“不是你要杀我,威尔。你只是执行命令而已。”
“啧啧。”勃兰特不屑地笑了。
“…… Plan B,说穿了就是——”
亨特突然感到自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了一下,身体猛地跌出去几米远。接着一股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还有第三个人在监视他们,并且这个人给他来了一发子弹。 子弹巧妙地打中了他的腹部,亨特能感到自己的肋骨断了几根。
狙击者。
“这样。”勃兰特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腰后拔出备用的手枪。
一个人影从亨特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手中拎着一把狙击枪。
“干得不错。”勃兰特对着那个人说。
陌生人走到阳光下,亨特这时才看清他的容貌——是那个已经死了的杰克。
“一个小把戏,你应该很熟悉的。伊森。”勃兰特向杰克走去,但是目光始终在亨特身上粘连。
“你我都知道,只有死人才最可靠。”他拉开保险。
亨特闭上了眼,他的枪在受到攻击的那一刻被震飞了,第三支枪在小腿侧的口袋里,他没有时间再去拿了。
砰。
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感,视线也没有变得血红——子弹并不是朝他打去的。
伊森睁开眼,方才视线中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勃兰特倒在地上,血从他身下潺潺地流出。
杰克空着的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枪,枪口冒着青烟。
“亨特探员。”他对着伊森伸出了手,“我接到指挥室的命令,帮助你处理涉嫌泄露高级机密的特工威廉·勃兰特。”
伊森看着这戏剧性的变化,没有理睬杰克伸过来的手。
“泄露机密……”他咀嚼着这句话。
“是的,亨特探员。”杰克不耐烦地说道,“现在请你把文档交出来好吗。或者带我去文档存放的地方,我必须把这些文件追回。”
伊森看了他一眼,嘴角弯出一个一个弧度。“好的,没问题。”他说。
然后他接过杰克的手,猛地向下一扯。年轻特工措不及防,一下失了重心向地面倒去。伊森曲起腿,对着他的腹部重重地击去,顺势站起身,手中凭空多出了一把枪,正对杰克的额头。
“不、不可能!”杰克顾不及自己所处的形势,大声喊了出来,“你明明没有枪了,怎么会这样!”
伊森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踩上他试图偷偷摸向身边手枪的右手。
咔嚓。这是骨头断掉的声音。
倒在地上的特工痛苦地喊叫了一声。
伊森拉开保险,手指扣上扳机。他残忍地看着杰克,后者正因为这突发的急剧变化显得茫然而沮丧。
“这把枪是威尔刚才塞给我的。现在,你是谁。”
“我和勃兰特一样,都是特工。”
砰。
“说实话。”
子弹穿过胸口,在肺部撕开了一道口子,血沫很快地便从伤者的口中涌出。
“我们都是……属于 IM……F ……指挥部……的人…………。”
砰。
“勃兰特不老实……上头注意他……很久了…………就在几天前……他偷偷骇进了我们的主机……看了你的……资料…………”
伊森没有开枪,也没有说话。
“于是我接到……咳…………让他消失的任务……。”
砰。
由于肺部穿孔而痉挛的特工停止了动作。他的额头上多出了一个弹孔,红白相间的液体缓缓流出来,流过依旧睁大的空洞的两眼之间,然后分叉,落到地上。
伊森跑到勃兰特身边,丢下枪。
“威尔。”他跪在地上,抱起勃兰特,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腹部的剧痛变得麻木,伊森来不及做止血措施。
“看着我,睁开看看着我,威尔。”他急切地拍打着勃兰特的脸颊。
勃兰特气息微弱地呻吟了一声,“伊森,搞定了吗。”
“是的,解决了。”伊森努力摆出一个微笑的表情,“Mission accomplish。谢谢你的枪。”
“哈……我计算的还不错。”勃兰特说。他的肩膀和胸口各中了一枪,血流不止。
夕阳从屋顶的裂缝中蓬勃而出,污浊的光线溅得到处都是。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阵风,把尘埃也吹起来了,骚动不安地舞着。
“走吧,太阳快要下山了。”勃兰特说。
伊森烦躁地敲打着通讯器。
“别想了,他们至少还得过十分钟。”勃兰特满是鲜血的手拂过伊森的发迹。“我很抱歉,伊森。”
我终究不是你,没有你那么好的狗屎运。
“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我早就应该发现的…………”勃兰特望着布满裂纹的浑浊的玻璃天窗。
“不…………”伊森俯下身,看着勃兰特的眼睛。勃兰特的眼睛蓝的就像海洋一样,在那片蓝色大海的彼岸,悲伤被拙劣地掩藏了起来。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骗子。”
“我也不是,威尔,看着我,快和我说话。”伊森吻着勃兰特的额头,他尝到了血与汗水混合的味道。
“说什么好呢……”
“说什么都行,快看着我,不要把眼睛闭上。”
“快给你自己做止血措施……你不是每次都有狗屎运的。”
“好的……”
勃兰特静静地等着伊森手忙脚乱地扯出急救包,听着止血带和绷带撕裂的声音
“啊,还要在说些什么好呢?”他喃喃地说。
“原谅我……伊森(forgive me, Ethan)。”
因为爱而受伤,却在花开之时沦丧。
-END-
从一开始,伊森就没相信过这个叫做威廉•勃兰特的男人。
他的出现太过于突然,包括之后有意无意地显露了自己的身手以及在迪拜小屋里那愤怒的破口大骂。这一切都做得太明显了,简直就像是故意做给他看一样。IMF在培训新人的时候对于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这点上向来是特别强调的,说是魔鬼训练也绝对不为过。一个IMF特工,哪怕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在隐藏身份上这项上做的可以说是绝对保密,无懈可击。
一个前特工,因为一次失误而退居二线混了几年办公室后就会变得连个菜鸟都不如了。这种理由不要说伊森,就连隔壁的FBI也不会相信。
IMF的培训在美国的一系列情报部门中素来以惨无人道而闻名,每一个IMF特工所经受过的训练不仅仅是在肉体上的高度强化,还有精神上的——说穿了就是洗脑。他们不仅可以做到同时维持着多人个人格以便执行任务,也可以在迫不得已的局面下面不改色地杀掉自己的队友以求自保。至于在危险时压抑住自己的本能反应,哪怕是几年没有摸过枪上过前线的人也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因为这些流程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反射弧上——想活命就这样做,不想死就别暴露。
勃兰特没理由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在早年的特工活动中受到过重创,回到前线理应不是他所想。并且他既然有做到单手卸枪的能力,那么好好地隐藏自己不要暴露身份对于他来说是再也简单不过的。至于所谓的任务失败后发现自己无法面对生死攸关的选择的这种理由,更是站不住脚,当时在俄罗斯,他们在车上遭袭时勃兰特迅速躲避子弹的一系列动作根本就像是一个老练的特工,而之后在铁轨上向伊森询问部长是否真的死亡时轻描淡写得完全不像一个刚从尸体边捡回一条命的心理脆弱者。
但是伊森参不透勃兰特为什么要故意暴露身手给他看,如果是为了加入一线特工的队伍,以他的身份和资历大可打一张报告完事。如此大费周章地折腾一会,目的只是为了加入亨特小,那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
他究竟想干什么。
茱莉亚事件的确是真的,伊森在小酒桌上逐条细节地向勃兰特确认了一遍,发现勃兰特所言的并不是官方说法,他惊诧的表现也非常自然,如果说这是演技,那只能说他所属的这个组织实在是藏龙卧虎。而另一边偷偷拜托卢瑟去内部资料库调查的资料也表明威廉•勃兰特的的信息真实干净。所以,地鼠这条理由也不成立。
可是他究竟是属于什么组织,想干什么,却还依旧未知。
2.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猜忌。
威廉•勃兰特隶属于IMF,准确说是IMF指挥室下直属的一个小队,这是高度机密,就连部长也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这支小队直接听从白宫下达的指令,信息由白宫安插在指挥室里的一名绝对心腹传递,不必请示,不准存档。比幽灵还要幽灵的存在。
小队的主要任务是监视白宫认为的IMF高危分子:任何有叛逃、崩溃、疯狂倾向的特工,以及官员。当然,抹杀这些人也是他们应尽的职责。这个世界上总是需要一些相生相克的事物来维持自然界的平衡的,连总统都要被国会压着,这些小小的特工们没理由不需要克星。
伊森•亨特被认为是高危分子的事,是在六年前。
当时他冒险在上海市中心的几幢大楼间跳来跳去,惹恼了一串本地警卫在上海的马路上展开追车枪战不说,还惊动了当地政府,将一切矛头都指向白宫。这还不够,因为同时想和白宫谈话的还有愤怒的梵蒂冈教皇国——伊森前几天在他们那宝贝似的大教堂地下室里开了一个洞,顺手毁了一副历史悠久的壁画。
勃兰特是在伊森向IMF递交辞呈后两天收到任务的。
监视伊森•亨特及其妻子茱莉亚•亨特。随时通报消息,待命。
几天后,格杀的消息便传了下来。
于是小队兵分两路,一队人马被派去保护茱莉亚——她是无辜的,上头下达的命令只是消除伊森•亨特,而不是亨特夫妇。另一对则由勃兰特带领,伺机而动。
机会来得很快。就在命令下达后的第三天,亨特决定外出慢跑,他留下妻子一个人在宾馆。勃兰特立刻展开行动,跟踪小组实时报告方位,狙击手准备——他亲自上阵。十字火力确定展开,线路预测完毕,风向计算完毕,一切预备就绪,只等亨特出现在预计狙击地点——无线通讯的那头突然传来队友的惨叫声终止了这项谋杀——有人要来横插一脚破坏计划。
结局便是茱莉亚失踪,尸体在三天后被人发现。亨特悲痛得发狂,他只身去干掉了那六个外国杀手——IMF绝密档案中记录着破坏勃兰特保护人物的罪魁祸首——然后亨特被投入了俄罗斯监狱。
虽然不算是个happy ending,但对于一个美国特工来说,比起被丢进俄罗斯监狱,他们还是比较想被就地爆头。
勃兰特小组无功也无过,直到任务结束后的第五天他收到了来自白宫的讯息—--
茱莉亚没有死,伊森也不是真的被投入了俄罗斯监狱。这一切都是部长在捣鬼,他想保住伊森•亨特,IMF的宝贝。事实上我们差点被骗了,他们这回做的太好,天衣无缝。幸好我们的人捕获到了一些消息。总之,部长现在也被列入了监视名单。
威廉•勃兰特,你现在的身份是因为任务失败而心理崩溃的前特工,现任IMF首席参谋。
在俄罗斯,部长的遇袭绝非偶然,勃兰特早早就放出了当日行程。小队一早就埋伏在了街角,只等伊森上车,一举解决。按照原定计划,在遇袭后,勃兰特需要以保护的名义将部长拉到指定位置,好让小队精准狙击,然后再亲自解决伊森•亨特——他有这个自信。可是俄罗斯特工们的速度和破坏力远远超出他们的预计,计划被打乱,原本的消除对象还救了自己一命。
狂热的核弹疯子亨德里克斯让上头决定先放一放消除伊森的事,勃兰特接到的新任务是:融入亨特小队,成为其中一员,待命。
于是他在一路上适当地暴露了自己的身手,并且无法控制地对着丢失核弹密码的亨特小组破口大骂,他是真的生气了,这事关国家的安全。而他们小组居然把这给搞砸了,他无法容忍这个错误,但也直接导致了亨特对他起了疑心。幸好他之前的表现还不算差,躲过来自亨特的直接盘问后他顺理成章地抖出一些早就编好的往事——其中有60%是他亲身经历的。这足够骗到那些事外人了。
等到世界和平时,再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向伊森摊牌,接受其原谅,真正加入小组。
任务完成。
那天亨特给他的iphone里不仅有着关于辛迪加的任务,还有来自白宫的最新指示:
消除伊森•亨特。
3.
杰克是伊森负责培训的新人。
一开始,伊森并不很想重拾教官这个活计,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起林赛,那个聪明的女孩儿,伊森唯一推荐过的、可以独立出任务的新人。
林赛死于一颗埋在她大脑中的炸弹,和伊森脑袋中的那颗一样。但是伊森活了下来,这全有赖于当时茱莉亚的急救。
茱莉亚。
自伊森签下协议的那一刻起,茱莉亚就死了。当地警方会在一条陋巷中找到她的一部分尸体。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做茱莉亚•亨特的女人,而他,伊森•亨特,则在丧偶后一直未娶。
五年前部长的秘密来访打乱了亨特夫妇计划已久的蜜月旅行。他告诉他们有一班外国杀手要来去他们性命,因为兔脚——那个该死的生化武器,活着的人中只有伊森见过它长得什么样,而制造者偏偏不想让他知道。与此同时,在俄罗斯有一个叫做克伯特的核极端分子正蠢蠢欲动,试图掀起全球范围的核战争。尽管部长表示IMF指挥室已经派出了一支特工队伍来保护他们的安全,可伊森还是不得不考虑卢瑟在梵蒂冈的地下室对他说的话:干我们这行的,不适合有伴侣。
伊森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确信自己可以保护茱莉亚,但是不可能是一辈子。这很明显,如果他能做到的话,那么茱莉亚就不会被绑架也不会在之后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他没能保护好林赛,所以这回他一定要保护好茱莉亚。
杰克是一个很棒的新人,在第一次训练时伊森就知道了。搏击、射击、格斗、易容,种种测试都表明了伊森•亨特又有了个优秀的弟子,外勤组的一些老同事对此感到十分嫉妒。
然而如果可以,伊森还是想告诉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为国效力是一回事,做一名优秀的特工则是另一回事。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不能问也不能说,多年的特工生涯早早地让伊森认识到了这一点,可是杰克没有,他经常趁着休息时间问这问那,问他和茱莉亚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分手,问他从迪拜塔上跳下时在想些什么,问他和威廉•勃兰特到底有没有上过床。
最后一个问题被伊森不动声色地搪塞了过去(你知道,IMF文职闲着没事干就会传这些八卦,我看他们浪费起纳税人的钱比我们可厉害多了不是?伊森一边给佩枪上油一边说道),可笼罩在他脑海中的疑云还是没有散去,反而更浓厚了。
似乎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和勃兰特有一腿,勃兰特对此也不置可否。距离幽灵协议已经过了近半年,期间他们又出生入死了几回,勃兰特那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和周围同事们的关系越来越好,温馨得令伊森感到恐惧。他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无声无息地缠住了自己,慢慢地收紧,看着他窒息,置他于死地。并且伊森无法反抗,他无能为力,勃兰特掩饰的太好,无懈可击,根本没有漏洞。 ——直到有一回,伊森看见勃兰特在训练场上和杰克过招,还亲昵地凑在他的耳边说着些什么。
伊森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再等了,他要主动出击。
4.
勃兰特一直在等待下手的时机。
距离他收到指令已经过了近半年。在这半年里他有无数次杀死亨特的机会,可是他都没有动手。于公于私,勃兰特都不想让亨特就这么死了:他想领教一下这个传说的IMF不败神话的实力。
第一次萌生出这个想法时勃兰特被自己给吓了一跳,这不是一个理性的特工该有的想法。但是他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个,他想象着自己在某条昏暗的小巷,或者是废弃的车间,他跟在伊森•亨特的身后,一下把他掀翻在地。他们身上都会添上许多新的伤口,地上的灰尘与沙石会趁着他俩搏斗时混着汗和血黏上他们的皮肤。他会用枪柄狠狠地敲击亨特的头,或者是肩膀,亨特不会坐以待毙,他肯定会全力回击——按照勃兰特的观察了解,一般他会先攻击敌人的脖子,所以勃兰特轻松避过了。最后他将骑在亨特的身上,牢牢地压制住——不,先卸了他两只手再说。他的大腿紧紧地夹着亨特的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IMF王牌。到了那时,亨特那双绿眼睛会是什么样的呢?再一次被队友背叛的失落?还是对败局的震惊?或者,什么都没有?
勃兰特无法停止自己的幻想,他像是上瘾了一般地在大脑中构想着这些个画面。去他妈的理智,当他发现自己居然就靠想着这些想象硬了起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理智和计划早见鬼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这么干,不过不是现在。亨特防备得死死的,不知是自己暴露了,还是亨特在多年特工经验中养成的习惯,每次出任务他都和自己分配到一组,不给他留空白时间。虽然勃兰特有这个自信可以在执行途中就把他干掉,不过他在作为一名清扫小队的同时也是一名IMF特工,和伊森•亨特一样,他同样无法坐视自己的国家陷入危难,而在危机解除之前减少我方战斗力的行为无疑是愚蠢透顶的,并且还会徒生事端。他可不想让自己暴露了,相信上头也有着一样的想法——因为勃兰特在报告中就是这样写的,之后上头也没有再下催促的指令。
勃兰特的机会其实离得很近,现在只欠一个合适的场合让他点燃那根导火线。
那个机会的名字叫做杰克,伊森•亨特负责培训的弟子。
5.
伊森负责培训的新人,杰克,在一次例行任务中被人绑架。等到他们将他营救出来时由于敌人事先注射的毒素和他们注射的肾上腺素产生了化合反应,于是他死了。
当时负责注射肾上腺素的人是勃兰特。
但是尸检报告和残余药物报告都指出勃兰特注射的的确是肾上腺素,而尸体中确实也没有除了原毒素、肾上腺素和两者化合而成新毒素之外的第四样物质。
偏偏是勃兰特。
伊森不得不去怀疑勃兰特,但是他没有理由。卢瑟一查再查,甚至冒着被除职的危险黑入了IMF的绝密档案调阅勃兰特的资料,可是一切都显示他是清白的,因为没有一个组织可以伪造身份至IMF的内部档案。
笼罩在威廉•勃兰特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大,伊森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置身水中,没有氧气,抓不到任何依靠,濒临死亡大脑却异常清醒。
不过他现在没空再去想勃兰特的身份了,因为他正身处在一个酒吧肮脏昏暗的后巷里,紧紧地压着勃兰特,把他顶在墙上。
正如之前勃兰特亲口对他说过的,他无法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场景,他难以面对要保护的对象死在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之前他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来逃避,现在他又不知道自己要花多久才能缓过劲来。
伊森是在一个同性恋酒吧里找到勃兰特的,当时他喝得酩酊大醉,周围围了一圈基佬。伊森把他从里面楸了出来,他俩在酒吧后巷大打出手。可能是因为喝多了,勃兰特没抵挡几下就被伊森钉在墙上,伊森的大腿卡在他的两腿之间,勃兰特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被他高举过头按在墙上。他们面贴面僵持着,勃兰特剧烈地喘着气,烟草和酒精味儿的气全喷在伊森的脸上。
浑浊的橘黄色灯光从他们的头顶上倾泻而下,勃兰特的脸被阴影挡去一半,伊森只能看见他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像猫头鹰似的闪着光
——然后他吻了上去,恶狠狠地啃咬着,他早就感到对方身下硬的不行。
6
勃兰特不是没有想过在昏暗的小巷里干掉伊森·亨特,他甚至还为此做过一个计划。他想这么干很久了,但不是现在这样——他被亨特按在酒吧后巷,隔着布料他的后背都能感到墙面粗糙的颗粒感。
威廉·勃兰特是一个心灵脆弱多愁善感的特工,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救援对象死在面前,他无法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场景。所以他要把自己暂时地藏起来,混迹在一些并不上台面的小酒吧里,借酒消愁,他知道亨特会来找他的。亨特也确实这么做了,但不是现在这样—--
他的左手被牢牢钉在墙上,亨特的腿卡在他的两腿之间,把他的重心全部移到了勃兰特身上,后者徒劳地用手推搡着亨特的肩膀。勃兰特知道这样做根本不管用,可是他还是想尽可能地离他远一点——他知道自己喝醉了,他精心建立起的伪装的壁垒正在一点点地崩塌,自己的正本性争着吵着要越过这道屏障。
他硬了,从亨特把他从酒吧里揪出来的那一刻。
伊森·亨特除了在IMF的任务不败率有着傲人的成绩之外,床上功夫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他像野兽一样地啃咬着勃兰特,带着特工特有的荷尔蒙的气息——混杂着肾上腺素、危险信号和情欲——直冲冲地扑向了他的脸面。
勃兰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嘶吼。他的精心筑造的壁垒正在加速坍塌,他感到自己马上就要失控了——这时亨特空出来的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老二,轰的一下,勃兰特的壁垒被瞬间夷为了平地。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开始热烈地回应亨特。
他们互相纠缠在一起,勃兰特彻底放弃了抵抗,转而将抵在亨特肩膀上的手移到了他的后脑,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向前推了推,好让自己找到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来作出回应。湿濡的水声和喉间低低的喘息就着昏黄闪烁的灯光和身后酒吧隐隐约约传来的喧闹被他们默默地咽下,亨特的下身小幅度地扭动着,磨蹭着勃兰特的下身。他的一只手依旧将勃兰特的左手按在墙上,另一只手则在勃兰特全身游走,时而揉捏他坚实的后腰,时而在他的胸口处磨蹭,最后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勃兰特的脖子。亨特的手覆盖在了勃兰特的后颈,像是捏猫似的抓紧了那块皮肤,他满意地感到对方颤动了一下。
勃兰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伊森家的,也许是跌跌撞撞一路吻着,又或者是互相抚摸着——总之,他们肯定没有好好地走回家。
借助着残存的理智,勃兰特在提醒伊森关上门之后找到了卧室,他可不希望在客厅地板或者沙发上来上一发。然后,他被伊森给扑倒在了卧室地板上,伊森简直像是用上了出任务时的身手把他按倒在地上,用不容反驳地、带着极端自信的眼神俯瞰着他——勃兰特可悲地发现自己依旧无法抵抗,和在俄罗斯的安全屋时一样,他说不出话,只能仰视着伊森。他只能在心中不断地发着感叹:天啊,他的绿眼睛真是美极了。
去他妈的任务,老子今晚要打炮。
于是他抬起膝盖,狠狠地撞了一下伊森的肚子,趁着对方吃痛松手的那一瞬间踢开他的脚,迅速翻身压住,同时用手肘顶住对方的胳膊,防止其再次反扑。
他们僵持了几秒,突然就各自笑成一团,勃兰特松开了伊森,他笑得发颤,忍不住朝后仰头。躺在地上的伊森也没好到那去,他一边笑着一边大口喘着气,用力撑起自己,然后把勃兰特丢到床上。
勃兰特并不喜欢被人操控的感觉,就算在床上他也该是占据主导权的那一方,可是这回他遇上了伊森·亨特,一个残暴的法西斯。他被人牢牢地按在身下,罪魁祸首正吻着啃咬着他胸口的皮肤,同时用他那灵巧的手指做着开拓。勃兰特不可自制地发出了呻吟,他不自觉地抓紧了伊森的头发,两腿像是条白色的蟒蛇,紧紧地缠上了对方的身体。他敢打赌伊森上辈子绝对是个法西斯,军靴与皮带写在脸上的暴戾的法西斯*。
所以当伊森一下又一下地顶在他体内时勃兰特已经无法表达出任何完整的句子了,除了无意识地尖叫与喊出一些意义模糊的音节之外他只能配合着伊森,他的记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快感,他能做的只有享受这些。
伊森射在了他的体内,勃兰特也精疲力尽,他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把伊森拉到自己面前,凝视着他的脸,吻了下去。一个长久的、温和的吻,伴随着一个悄悄成型的B计划。
7.
伊森承认自己是个赌徒,他喜欢赌博,尤其是在一些模棱两可的事物上。
所以当本吉告诉他他们与勃兰特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时伊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赌一把:勃兰特的这次失踪是精心伪装的。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赌对,可是如同以往一样,他的任务又在中途出了岔子——他的最初目的只是去揪人,然后看看自己赌赢了没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赌博对象在自家打了一炮,对方嘴角带着微笑,正无比满足地躺在自己身边。
勃兰特侧过身,伸出手抚着伊森结实的后背。
"伊森,"他说,"我很抱歉。"
伊森冲他抬了抬眉毛。
勃兰特避开了他的视线,他抿了抿嘴唇,像是在下什么决心。"我…"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蓝色的水汪汪的眼睛再一次对上了伊森的目光。"有人要来杀你,伊森。"他说。伊森的心猛然一沉。"上头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要小心。"
"什么时候的事?"伊森伸手贴上了勃兰特的脸颊,用手背来回摩挲着。"告诉我,我不会怪你,永远不会。"
"…一个月前。"勃兰特沉默了一下,"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但是我想这回我也许能搞定,所以我…我很抱歉,伊森。杰克他是个好学生。"他再一次避开了伊森的视线,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一个月前,正是杰克收到任务的时间。伊森清楚地记得那条任务的一部分内容是:化装成伊森·亨特。这是兴奋难抑的杰克亲自对他说的。IMF对任务的布置向来防备得极严,除非是小组任务,否则不同特工之间的任务也是高级机密,不得相互泄露。伊森当时并没有多想什么,他的假身份繁多,IMF也许只是适当利用了其中一个而已。
然而他现在知道了,杰克是替身,是他替自己去死了。
“杰克是个优秀的学生,IMF没想到他会暴露,他们的初衷只是想让他去刺探一下情报,看看对方是什么来头。没想到这伙人居然起了杀心。"勃兰特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面传来,他看上去很自责。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对不起,伊森。"他说。
杰克伪装成自己,潜入那个神秘的组织。忽然有一天,他暴露了,上头派遣亨特小组前去营救。
画面开始在伊森的大脑中闪回,当时他和勃兰特一组,在简和本吉的掩护下他们强行冲进了一桩废弃的厂房,在激烈的枪战之后他们清空了目标所在的楼层,但是追兵很快就要到了。勃兰特一脚踢开了某间房门,目标正好在房内,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轮高强度的审讯。追兵杀到,伊森转身开枪,然后闪身到了铁门后。勃兰特带着目标到了门的另一侧——他掏出了肾上腺素,按住目标,一针扎了进去。
接下来他们顺利突围,直到抵达安全地区,杰克突然开始全身抽搐,还等不及他们作出反应,便死了。伊森记得勃兰特当时的表情:面无表情,嘴紧紧闭着,但是颤抖的睫毛和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
伊森长长地出了口气,他翻了个身,一把搂过勃兰特,开始新一轮的吻。勃兰特则不带任何情欲地、温柔地回应着他。
"这不是你的错,威尔,"伊森结束了这个平和的吻,他用双手捧起勃兰特的脸,"看着我,"他说,勃兰特也照办了。"这不是你的错,谁都不知道肾上腺素会致命,不是吗。"
勃兰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伊森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别想这么多了。快点睡,明天还要工作。"
勃兰特听话地闭上了双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而伊森则一直注视着熟睡的勃兰特,同床异梦这个词突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8.
勃兰特默默地跟在亨特身后,他们在一条狭长的破败走廊中前行着。走廊四壁挂着湿乎乎的墨绿色的苔藓,头顶不停闪烁的白炽灯投下惨淡的白光,地上的水洼被他们细碎而快速的脚步踩得粉碎。
亨特一直没有回头,他贴着墙角无声地移动着,稳稳地端着枪。勃兰特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和微微佝偻绷紧的背脊。泛着蓝的灯光铺在亨特结实匀称的四肢上,让他看上去像只暗夜潜行的豹子。
传来了水声,似乎就在他们身边。水沿着埋在墙壁里的水管咕噜咕噜地流了下去,亨特停下了步伐。晃动着的水洼把灯光割成一片一片,亮晶晶像碎玻璃一样满地都是。
先开口的是勃兰特,“伊森,这不对劲。”他说,“这里明明没有人,外面也没有下雨……”——亨特转过身,手里凭空多出了一把格洛克,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勃兰特的额头。
破掉的灯罩里发出了嘶嘶嘶微弱的电流声。
“叛徒。”他说,面无表情地看着勃兰特,“作为行动小队的队长,我有权就地处置你。”
勃兰特最后看见的是伊森•亨特那张埋没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的扑克脸。那么冷酷无情,聪明英俊。
“再见。”亨特扣下了扳机。
勃兰特突然睁开眼,全身都是冰冷的汗。
卧室的窗没有关严,从缝里溜进来的微风把窗帘吹得一颤一颤。透过并不怎么厚实的窗帘,晨光给房间涂上了一层奶油似的朦胧的色彩。
“莫奈。”勃兰特咕哝道。他试图翻个身,但是没有成功。伊森左手环在他的腰上,两个人叠着侧卧着,像两把并排陈列的小勺子。
勃兰特抬起头,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上午七点多三分钟。
昨晚他们上床了。想起这个,勃兰特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他喝醉了,但是他的记性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他记得伊森那大的吓人的玩意儿在自己屁股里不负责地狠狠戳着的感觉,虽然被压在身下感觉还是有点别扭,但是高潮来临时他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可以让伊森一直这么干下去,直到死。
那个梦太糟糕了。勃兰特想。他掰开伊森的胳膊,转身看着他。而几乎同时伊森就醒了,他也看着勃兰特,什么也不说,伸出手抚着他的脸,然后吻了上去。
在温熙的空气和早晨的明亮的阳光下他们温和地接吻,互相抚摸。伊森的吻技很好,就像是在舌尖融化的冰淇淋一样,甜美柔和。时而又像是一尾在温水里游动的小鱼,轻轻扫过勃兰特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他们吻够了,或者说暂时够了。伊森一只手搭在勃兰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揉捏着他的下巴,然后是耳根、脖子、锁骨—--他想掐死我,勃兰特骤然意识到,这让他一下清醒了过来。
“威尔,”伊森说,他的绿眼睛在模糊的金色的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要打断我,当我闭上眼睛停止呼吸而你再也看不到我包括我的尸体时,你会不会相信官方给的说法,相信我是个叛徒,或者是个懦夫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呢?”
勃兰特发现自己突然无法呼吸了,他的目光越过枕头和被单,和伊森的紧紧地黏在一起。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计划上没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哪怕他就是为此而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亲爱的,爱将我们撕裂,某首歌曲似乎这样唱到。可他并不爱伊森•亨特,是的,他不爱他,就算他们上了床彼此干的精疲力竭,任务还是任务,伊森终究是要死的。
“我会杀了你。”勃兰特平静地说道,“我会亲手杀了你, 用子弹把你的下巴掀飞,打断你的鼻梁,把你撕成碎片。”
伊森咯咯地笑了,他一个翻身压在勃兰特身上,一双强有力的手撑在勃兰特的耳边。勃兰特能看见他手上金色的汗毛,有些逆着光,这些散发着无限荷尔蒙的小太阳似的光芒万丈的细小绒毛在做爱时像春天时中央公园的草地那样柔软,热烈而亲昵地舔着他的每一寸皮肤。
“嘿,这回该轮到我在上面了。”勃兰特小声地抗议到。他看着伊森一点一点朝自己压下来。
“唔…下回吧。”伊森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毫不客气地亲上了勃兰特。这次的吻激烈得就是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而他们正处于火红炽热的岩浆中心,对方温暖湿润的口腔如同一朵在深海中兀自摇摆的植物,奇妙的情欲托起了各自的肉体,无法自拔。
当伊森把他硕大无比的老二顶在勃兰特的屁股上时勃兰特终于控制不住发出了事后他会为之感到羞耻的尖叫:“不!不行!”他的手紧紧抓住了被单,“我还没准备好!”可伊森明显没有把这些话给听进去,他稍作停顿,一下就戳了进去,恶狠狠地向里捅着,一刻不停。
勃兰特的手指像雪崩一样滑过伊森的背,他感觉自己似乎飞上了天,性欲像一块掺了大麻的饼干,甜蜜又危险,他总忍不住想去再吃一口——尽管他的本能告诉他这是危险的。但是他现在欲仙欲死,伊森带给他的陡然的痛感线化作了恨意接着又变成了深深的欲望,他还想要更多。
伊森摇摇晃晃从他身上下来,陌生的体液和汗水粘在皮肤上 ,空气中飘着雄性激素和性的味道。勃兰特虚弱地喘着气,他看着同样在喘着气的伊森,对方朝着他坏坏地笑着,绿眼睛里埋藏了不知多少鬼点子。他应该去死,这个该死的法西斯高级特工。勃兰特想,他真的累坏了,伊森刚才把他折腾得可不轻。
没有下次了。他安慰着自己,突如其来的倦意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 他顺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勃兰特没有看见伊森看着他入睡时的眼神。
9.
勃兰特是被伊森推醒的。他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他实在是太累了。在任务结束后他就一头扎进了酒精里,接着又和伊森 fuck来fuck 去了一个晚上和一个早上,这让他的体力面临崩溃,睡一个好觉比什么都很重要。
然而当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他看见了一个穿戴整齐一脸严肃的伊森蹲在床的一边,一双祖母绿似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神情专注。他的一只手攥着手机。
于是特立刻就明白了:有任务。
在驱车前往集合地点时他俩谁都没说话,一个偶然发生的事件促成了一段美妙的性爱是每个人都愿意看到的,适当的性有助于心身健康。所以他们仍旧是同事,任务也还得继续。
如同往常一样,勃兰特和亨特一组负责往前冲,本吉会先在后方侵入对方系统获取摄像头的控制权,然后再和负责掩护他的简一起进入目标建筑,帮助勃兰特和亨特断后撤离。
目标建筑是一幢两层楼的旧工厂,有着长长的、潮湿的走廊和时好时坏的电力系统。在一次工业爆炸之后有 1/3的地区处于废弃状态,长时间没有人进入,暴露的钢筋和扬起的灰尘终日与游荡其中的野猫为伴。
简直和梦里一样。勃兰特在进入工厂大楼后暗暗咂舌。在车上他没有开口原因一是为了节省体力,二则是他的大脑正在进行高速的计算,腾不出空去组织语言。那个诡异的梦。威廉·勃兰特在 IMF混了这么多年,期间他刺杀过好几打的政府官员、金融巨头、科学家、各领域的著名教授和被列入名单的 IMF特工,但是他从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做过和目标相关的梦,更不用说在梦里他还被目标发现了自己真实身份。勃兰特毫无由来地打了一个冷战,他发现自己已经在沉迷于这个危险的游戏而自己才刚察觉。伪装、试探、欺骗、背叛、血、子弹、伤口,这些精致美丽的词语像是漂浮着粉红色烟雾的吗啡一样令人心驰神往深陷其中,甜腻气味不断吸引着他,引诱他对一种名为“恐惧”的毒品上了瘾。
在一个亨特没有察觉的空隙,勃兰特按下了手机上的一个通讯录电话。
10.
勃兰特和亨特在废弃工厂的走廊上无声地移动着,他们要在十五分钟之内抵达当年爆炸的厂房,夺取一份重要资料。邓恩在厂房的另一边,负责摧毁整座厂房的电力设施,卡特会掩护他。
尽管此刻室外天气晴朗阳光充足,但是透过积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窗和残破的窗帘,室内的光线变得昏暗混浊。狭长潮湿的走廊时不时出现一个转角,就像是米诺斯的迷宫一样处处隐藏着杀机。前几天刚下了一场暴雨,还没来得及蒸发掉的雨水从年久失修的屋顶缝隙中滴滴答答地砸在水泥地上,脚步踏过地上积水发出破碎的声音。
勃兰特跟在亨特身后,和平常一样,紧紧地跟着,但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亨特的背影在闪烁的吸顶灯下显得模糊不清,勃兰特只能勉强看清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我们还有七分钟。”在通向二楼的楼梯时勃兰特说道。亨特的步伐停了一下,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往上跑去。
出了楼梯间,再往前走两条走廊就是目的地。
“你知道吗,”亨特贴着墙壁快速地向前移动着,没有回头。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尖锐了不少,像蛇在吐信时撕裂空气的声音,“每次在你倒计时的时候我就特别想揍你,每次。”
勃兰特对此报以一声不屑的嗤笑:“计划,伊森,你总是缺少计划。”
亨特翻了个白眼,“威尔,别总是计划计划地挂在嘴边,这种东西有时只能起到反作用。”他低低地说道,“而且你总让我觉得昨晚就像是你在故意勾引我一样,这很不好。我不喜欢。”
勃兰特感到自己的胃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一样。“去你妈的伊森•亨特,”他稍稍加快了步伐,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你又不是阔佬,凭什么让我勾引你。”话一出口,他就听见了亨特故意压抑的笑声,像是用手指轻轻撩拨小提琴琴弦一样悦耳动听。
“好了,穿过这个门廊,前面那个房间就是。我们还有五分钟。”勃兰特忍不住说道,他发现自己有点紧张——也许是计划终于要开始执行前的久违的期待感。
勃兰特被伊森牢牢压在身下,他的枪被踢飞在几米远的地方。
伊森骑在他的身上,大腿紧紧夹着他的腰,膝盖抵着他的胸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灰石沙土混着汗和血黏在裸露的皮肤上,持续的疼痛刺激着勃兰特的神经末梢。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超出了计划所能涵盖的范围。
如同事先计划好的那样,他们在规定时间内抵达了目的地。亨特和勃兰特分立门的两侧,亨特的手有力而优美地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弧度,用眼神示意勃兰特行动开始。勃兰特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枪举在耳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大门,一个闪身踢开那扇布满锈迹的铁门。
“不——怎么会这样?!”勃兰特惊呆了。室内空无一物,连一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这和计划不一样,不,简直是差的太远了。
亨特从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他小心翼翼地侧着步子,环顾四周。“我不确定……”他说,“情报不可能有误……等等。”他停下了脚步,盯着离他不远处的一处地板。勃兰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在成年累月堆积起来的尘土上有着一对脚印,看上去还很新。
他俩迅速对望了一眼:有人比他们先到一步,拿走了文件。
可,这会是谁呢。
亨特伸出左手,拦住了正准备向那对脚印走去的勃兰特,他另外一只握着枪的手按住了埋在耳郭下的无线耳机:“空的,鸟窝是空的。”
劈劈啪啪。无线通讯的另一端传来了信号被屏蔽时独有的噪音。
亨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侧过头,正好对上了勃兰特的目光——湿漉漉的,蓝色的目光,带一些焦虑,更多地却是不动声色的飞速分析计算。
“你想说什么?”亨特收回了他拦住勃兰特的手,转而转过身正面着他。事出突然,他无法确定这是勃兰特为了带走这份文件而制造出的假象——但这显然又是不成立的,因为自接到任务开始他就一直和勃兰特在一起,他没有机会去实行自己的计划。
勃兰特用握着枪的手捋了一下头发,他耸了耸肩,“无可奉告。”
一阵轻微的滴滴声从他们的手表中传出——时间到了。他们对视了一眼,还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一个极为熟悉的光源就出现了他们的视线中。亨特一把拉过勃兰特就往门外冲去,几乎是半拖着把他丢到门口。
亨特不知道为何自己走到哪麻烦就跟到哪,但是就目前车间被毁的情况而言,这个废弃厂房内明显不止只有他们一支小队。他们从爆炸车间夺门而出,一路狂奔,从爆炸中缓过神来的勃兰特恢复了他一贯冷静严密的思考模式,带着亨特跑到了距离事故地点四条走廊开外的一间看上去过去是用来存放大型器械的空屋。
他们现在正靠在一根巨大的水泥立柱后稍作休息,无线通讯依旧处于断联状态,但刚才的爆炸弄出的动静肯定不小,亨特相信本吉和简一定已经听到了,或许正在向这边赶来。
勃兰特靠在他的身边,双目紧闭,长长地呼吸着。伊森看着他起伏的胸口,眯起了眼睛。
“Will,”他说,同时伸出头揉了揉勃兰特的头发,“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到现在为止,两个。”勃兰特打掉了他的手,扭过脸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像是静谧的深海,或者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伊森,我想,我可能是真的爱上你了。”
伊森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那一年他在克罗地亚作出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他知道部长会派出一支注定是失败的小队来保护他和朱丽娅,他也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将再也见不到朱丽娅。她的头发也许会被剪短,或者是被染成其他颜色,IMF会妥善地帮她处理身份信息,修改指纹和角膜。
伊森不敢说自己是否还会认得出朱丽娅,那天在码头他只是习惯性地赌了一把。出乎意料的是在游船缓缓靠岸时他一眼就认出了朱丽娅,她的头发既没有变短也没有变色,远远地看不清面容。从步伐来看,也许她的心情不错。
于是伊森做出了那个每次都是一样的答案:他不后悔。
可勃兰特不一样,他和伊森都是精通诈术的人,并且他们都坚信不疑对方投给自己的信任还不超过他们对国家忠诚度的五分之一。伊森不敢说勃兰特对自己的态度是如何,至少自己对他,始终是无法信任的。
于是他趁着勃兰特在精疲力竭沉沉睡去时在他的手机里偷偷贴上了卢瑟给他的窃听金属片。
执行plan B。
这是勃兰特的手机上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收件人的位置无法追踪,只能确定对方应该是和自己身处同一地区。
伊森决定赌一把。
“我知道,否则你也不会和我上床了。”亨特满不在乎地答道。
勃兰特扯了一下嘴角,“好吧,说正经的。”他神经质地把玩着手里的格洛克17,眉头又习惯性皱了起来。“设想一,这是个骗局。”
亨特扬起了眉毛,没有说什么。
勃兰特继续说道:“我不太确定,可那对脚印——如果是训练有素的特工,谁会故意留下这么一条明显的线索呢?简直就像是在拿着扩音器大喊文件是我们拿的一样。”
“所以?”
“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即撤退。”
亨特看了一眼勃兰特,摇了摇头:“你知道这不可能。”
勃兰特叹了一口气:“所以才会有设想二。”
“Plan B。”亨特轻轻地说。这下事态似乎就明白许多了。
“你说什么?”勃兰特看见亨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也只是一个猜想而已。”亨特看了一眼手表,暗绿色数字依旧不辞辛苦地一闪一闪,不论外界发生了什么,它们都会一直运作下去。就和IMF或者CIA这类机构一样,铁打的指挥部流水的外勤。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条流水线上呆的时间似乎有些过长了。
勃兰特像是思考了一会儿,过了一会才开口:“还有一种可能,”他说,“就是我们必须得再往里走些,小心一点,文件可能还没离开这幢大楼。我们得把它找出来”
“靠运气。”他补充了一句。
“听上去似乎不太靠谱。”亨特装作为难的样子,学着勃兰特皱着眉。前参谋愣了一下,一下子接不上话。
“可我们就是专门解决不靠谱的小队。”亨特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笑着说。
“走吧。”他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接着对勃兰特伸出手,作出扶他起来的架势。
勃兰特也笑了,他接过亨特的手,让对方把自己拉起来。“这边走。”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亨特跟着他。
在还没有遇见伊森·亨特的时候,勃兰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孤独并自由的人。没有牵挂,也没有搭档,他的父母早早地就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死在中东的沙漠里,而他也没有固定的伴侣,还要时时顾忌着一夜情的床伴是否带着和自己相同的身份怀着不同的目的。
在接受狙杀亨特这个任务之前,勃兰特也只是把亨特当做一个普通的、非死不可的目标而已——直到他得知亨特在前任IMF部长的帮助下顺利逃脱之后,勃兰特发觉自己的生活似乎起了一点变化。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只把这当做是一次失败任务后的自我反省。渐渐地,随着手中权限的不断扩大,他阅读审查的文件也越来越多,他开始忍不住地反复思考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是亨特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追踪文件,卧底,追车,猎杀。尽管叫着impossible mission force的名字,但是他们做的事却也和CIA特工没什么区别——只是难度增大了而已。勃兰特坐在办公室舒服的皮质转椅里,享受着适宜的室温和咖啡,如果他愿意,还能把脚搁在办公桌上看文件。
然而,在阅读特工们的任务报告时,或者是制定行动计划时,勃兰特还是闻到了自己手上的硝烟味,金属和炸药的味道挥之不去,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在他的血液中自由地奔跑。他出色的头脑中会不自觉地模拟出当时的场景,只要闭上眼,就能重返战场。
如果我是亨特的话……
勃兰特时不时地会陷入这样的思考,他知道自己和亨特最大的差别,而他也知道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踏上了迥然不同的道路的原因。
传奇外勤特工伊森·亨特和已经晋升为首席参谋的威廉·勃兰特。
勃兰特突然发现这样的搭配也不错。
伊森·亨特这个名字和他在档案库的纸质档案悄悄地嵌入了勃兰特的生命。
几缕阳光从破碎的玻璃屋顶中倾泄而出,犹如鲜血从巨大的伤口中没完没了地喷洒出来。勃兰特平静地看着亨特,直视着他的那双绿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是灰色的。
传奇特工的一只手死死地掐在勃兰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握着枪,枪口对着勃兰特的眉心。“你是谁。”他冷冷地说。
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屋顶浇在地面上,让整个车间都陷入了一片混浊的赭红色薄雾。在不远处转角的一根水泥柱上兀自突出了一截钢筋,孤零零地生着锈,泛着黯淡的光。
勃兰特没有立即回答亨特提出来的问题,他试图侧过头打量周围的环境,而亨特几乎是立即、条件反射般地把枪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勃兰特只能继续仰视着他。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然后也冷冷地说道:“和你一样,我是名特工。隶属IMF指挥室。”
接下来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四目相对,用一种近乎于将要把对方给剥个精光的眼神互相凝视着,试图穿过各自重重的保护壳,看到最真实的对方。僵持着,使得两个人都处于一触即发的危险状态中。
“据我所知,”亨特先开了口,他眯起眼——危险的信号,勃兰特没得由来地绷直了背脊。“IMF内部的确是有派系斗争——可我们不是CIA——”
他的话被勃兰特突如其来的迅猛的动作打断——勃兰特突然伸手抓住了枪管,用他最熟练的手法打飞了亨特手上的枪,趁着他尚未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曲起腿向他的背上猛击。虽然收效甚微,但是却也提供了充足的空间好让勃兰特脱身。
然而传奇特工也不是虚名,亨特在勃兰特向他发出攻击的那一瞬间从后腰抽出了另一把枪,不假思索地向勃兰特所处的位置连开几枪。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闷哼。
勃兰特已经退到了房间的一角,右手举着枪,对准亨特,鲜血从他的左肩膀处涌出。
就算物是人非时过境迁,这种扑面而来的厌恶感依旧令人作呕。
伊森·亨特又一次被人背叛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勃兰特说,他试图举起他的左手,作为回应,一阵剧痛席卷了他的半个身体。
“Plan B。”亨特稳稳地端着枪,向前走了几步。
勃兰特向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不。”他粗重地喘着气,肩膀处的伤口依旧不知疲倦地流着血。“不。这不可能。”
亨特抱歉似地笑了一下,“可我们就是专门解决不可能的小队啊。”
勃兰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他用受伤的左手在口袋中摸索着,同时右手依旧举着枪,指着亨特。受了伤而不听使唤的手无法自制地颤抖着拿出了手机,他看了一眼便直接狠狠地掷在了水泥地上,手机立刻四分五裂。
“你在我的手机上贴了窃听器。”勃兰特觉得此刻自己应该怒气冲冲,而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平静得如同一个寻常的问候。
血顺着织物流淌下来,一滴一滴地从指缝中流出,像蛛网一般覆盖在裸露的皮肤上。在冗长的沉静里肢体开始麻痹,勃兰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我是亨特的话。这个念头突然呈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决定也来赌一把。
11.
亨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抬了抬枪口:“你究竟是谁,勃兰特。”(Who are you really, Brandt?)
“我说过了,我和你一样。”
“不。你和我不一样。”亨特更为坚定地说道,他又向前跨了几步。
“不……你错了。”勃兰特说,可他再向后退时,却抵到了墙面。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文件对吗,伊森。”勃兰特虚弱地笑了,“你以为我是谁?克格勃?军情五处?”
“我不知道。”亨特说,“可是你的确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错了,伊森。我的确是 IMF的特工,可我不是‘你’这边的人。”说完,勃兰特把手中的枪丢到一边,他的惯用手已经受了伤,没法再像在迪拜时那样干脆利落地卸弹匣了。
亨特好奇地看着他。
“你不怕我开枪吗。”
勃兰特笑了,把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全拧在一起。亨特熟悉这个表情,在每次任务有惊无险地完成后,或者是他和勃兰特开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时,勃兰特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勃兰特说:“你不会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收敛起了笑容,又一次直勾勾地看着亨特,用他们都颇为熟悉的充满理性的声音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开枪。至少把这一切都问清楚,来,快点问我啊。快问我,伊森,快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伊森看着勃兰特,目光震惊而又同情,他觉得勃兰特似乎要崩溃了。
对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没有疯,伊森,没有。来,快问我,问我什么是 Plan B,问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
勃兰特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言论,他同情地看着亨特。而亨特发现这目光中似乎带着欲言又止的哀伤,就和在迪拜小屋时的一样。
“问些其他的吧,伊森。”
“通讯已经被我拦截了,他们都听不到。”亨特向前跨了一步,他离勃兰特越来越近。
“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杀了吗。”
这下轮到亨特露出笑容了。
“你不会的。”
“我会的。我发过誓,我会再杀你一次。(I will kill you again)”
“不,你不会的。”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先开口的是勃兰特。
“六年前,在克罗地亚。我带了一支小队。”
亨特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去刺杀一个叫做伊森·亨特的特工。可是我失败了。”
“继续。”
“我跟踪了他好几天,摸清了他的日常习惯。就在这时上头又给我派了一道新的命令,他们要我和我的小队负责保护他的妻子——他们说她是无辜的。于是我分散了队伍的力量,派了一小队来去执行新任务。
“那天我在屋顶上伏击了大半天,目送着那个男人从街道的一头慢跑到另一头。可是什么都没做。
“因为在那个时候,负责保护的小队被不知名的人给攻击了,通讯瘫痪,我别无选择,只能放弃,目送他离开。”
“就这样?”
勃兰特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该我了。”他说。他侧着步子向一边挪去,亨特举着枪,牢牢地瞄准着他。
“你是什么时候——”
“开始怀疑你的。”亨特自然而然地把话接上,“说真的,我从没相信过你。”
勃兰特吃惊地望着他。
“不不不,你的理由编的很好,很完美。”
“太完美反而显得不完美了。”勃兰特咕哝了一句。“我早应该想到的。”
“那部长的死……?”
“我策划的。是我向俄罗斯人泄的密。”
亨特的表情凝固了。他终于说出了勃兰特一直期待着听到的问题。
“Plan B是什么。”
“你终于问到点上了,伊森。”勃兰特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问我要杀你的原因呢。”
“不是你要杀我,威尔。你只是执行命令而已。”
“啧啧。”勃兰特不屑地笑了。
“…… Plan B,说穿了就是——”
亨特突然感到自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了一下,身体猛地跌出去几米远。接着一股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还有第三个人在监视他们,并且这个人给他来了一发子弹。 子弹巧妙地打中了他的腹部,亨特能感到自己的肋骨断了几根。
狙击者。
“这样。”勃兰特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腰后拔出备用的手枪。
一个人影从亨特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手中拎着一把狙击枪。
“干得不错。”勃兰特对着那个人说。
陌生人走到阳光下,亨特这时才看清他的容貌——是那个已经死了的杰克。
“一个小把戏,你应该很熟悉的。伊森。”勃兰特向杰克走去,但是目光始终在亨特身上粘连。
“你我都知道,只有死人才最可靠。”他拉开保险。
亨特闭上了眼,他的枪在受到攻击的那一刻被震飞了,第三支枪在小腿侧的口袋里,他没有时间再去拿了。
砰。
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感,视线也没有变得血红——子弹并不是朝他打去的。
伊森睁开眼,方才视线中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勃兰特倒在地上,血从他身下潺潺地流出。
杰克空着的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枪,枪口冒着青烟。
“亨特探员。”他对着伊森伸出了手,“我接到指挥室的命令,帮助你处理涉嫌泄露高级机密的特工威廉·勃兰特。”
伊森看着这戏剧性的变化,没有理睬杰克伸过来的手。
“泄露机密……”他咀嚼着这句话。
“是的,亨特探员。”杰克不耐烦地说道,“现在请你把文档交出来好吗。或者带我去文档存放的地方,我必须把这些文件追回。”
伊森看了他一眼,嘴角弯出一个一个弧度。“好的,没问题。”他说。
然后他接过杰克的手,猛地向下一扯。年轻特工措不及防,一下失了重心向地面倒去。伊森曲起腿,对着他的腹部重重地击去,顺势站起身,手中凭空多出了一把枪,正对杰克的额头。
“不、不可能!”杰克顾不及自己所处的形势,大声喊了出来,“你明明没有枪了,怎么会这样!”
伊森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踩上他试图偷偷摸向身边手枪的右手。
咔嚓。这是骨头断掉的声音。
倒在地上的特工痛苦地喊叫了一声。
伊森拉开保险,手指扣上扳机。他残忍地看着杰克,后者正因为这突发的急剧变化显得茫然而沮丧。
“这把枪是威尔刚才塞给我的。现在,你是谁。”
“我和勃兰特一样,都是特工。”
砰。
“说实话。”
子弹穿过胸口,在肺部撕开了一道口子,血沫很快地便从伤者的口中涌出。
“我们都是……属于 IM……F ……指挥部……的人…………。”
砰。
“勃兰特不老实……上头注意他……很久了…………就在几天前……他偷偷骇进了我们的主机……看了你的……资料…………”
伊森没有开枪,也没有说话。
“于是我接到……咳…………让他消失的任务……。”
砰。
由于肺部穿孔而痉挛的特工停止了动作。他的额头上多出了一个弹孔,红白相间的液体缓缓流出来,流过依旧睁大的空洞的两眼之间,然后分叉,落到地上。
伊森跑到勃兰特身边,丢下枪。
“威尔。”他跪在地上,抱起勃兰特,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腹部的剧痛变得麻木,伊森来不及做止血措施。
“看着我,睁开看看着我,威尔。”他急切地拍打着勃兰特的脸颊。
勃兰特气息微弱地呻吟了一声,“伊森,搞定了吗。”
“是的,解决了。”伊森努力摆出一个微笑的表情,“Mission accomplish。谢谢你的枪。”
“哈……我计算的还不错。”勃兰特说。他的肩膀和胸口各中了一枪,血流不止。
夕阳从屋顶的裂缝中蓬勃而出,污浊的光线溅得到处都是。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阵风,把尘埃也吹起来了,骚动不安地舞着。
“走吧,太阳快要下山了。”勃兰特说。
伊森烦躁地敲打着通讯器。
“别想了,他们至少还得过十分钟。”勃兰特满是鲜血的手拂过伊森的发迹。“我很抱歉,伊森。”
我终究不是你,没有你那么好的狗屎运。
“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我早就应该发现的…………”勃兰特望着布满裂纹的浑浊的玻璃天窗。
“不…………”伊森俯下身,看着勃兰特的眼睛。勃兰特的眼睛蓝的就像海洋一样,在那片蓝色大海的彼岸,悲伤被拙劣地掩藏了起来。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骗子。”
“我也不是,威尔,看着我,快和我说话。”伊森吻着勃兰特的额头,他尝到了血与汗水混合的味道。
“说什么好呢……”
“说什么都行,快看着我,不要把眼睛闭上。”
“快给你自己做止血措施……你不是每次都有狗屎运的。”
“好的……”
勃兰特静静地等着伊森手忙脚乱地扯出急救包,听着止血带和绷带撕裂的声音
“啊,还要在说些什么好呢?”他喃喃地说。
“原谅我……伊森(forgive me, Ethan)。”
因为爱而受伤,却在花开之时沦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