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tter Sweet
“所以……你这是要干什么?”看上去比较年轻的吸血鬼坐在漆成白色的铁制小圆桌前。他的长腿抵在桌脚复杂的雕花上,柔软舒适的皮鞋在已经掉了漆的生锈的钢铁上来回磨蹭。
“喝茶。”看上去较年长的吸血鬼简洁地答道。他懒洋洋地笑着,修长的手指在圆桌边缘轻快地做着有节奏的击打。
这是一个温和的初秋的夜晚,太阳的光芒早早地就收了起来,风也凉爽得恰到好处。星辰铺撒在天鹅绒一样的黑色天空上,悲伤地俯瞰着大地。
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肉体的气味,有些是来自于那些强壮的男士们,他们的身上永远带着诱人的体液和荷尔蒙的味道;有些则是来自于淑女们,脂粉香水的味道总是那么地惹人注意。还有一些,它们来自于暗巷中的小酒馆,散发着甘美的朗姆酒和咸涩的海水的滋味的是水手,而那些下流却活泼得如同新鲜鲑鱼肉一般的粉红色的气息的主人们永远大胆地袒露着自己美好的肌肤,和每一个经过他们的人眉来眼去。
很快,两套精致的茶具就被人端到了他们的眼前。黑乎乎的液体在洁白的瓷杯里微微摇晃,金色的茶匙搁在同样精致的瓷碟上,倒映出两人的面容。
年轻的吸血鬼向前欠了欠身,视线正好对上杯中浑浊的液体。他抬起眼,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没有说话。
年长的吸血鬼若有所思地用右手拇指刮蹭着自己光滑的下巴,也没有说话。他棕色的长发整齐地梳向脑后,发卷摩挲着苍白的皮肤和同样苍白的衣领。
年轻的吸血鬼突然嗤嗤地低声笑了起来:“两个酒足饭饱的吸血鬼在城市中扮作凡人,这可真有趣,路易。”
被叫做路易的吸血鬼放下手,双手交叠平放在桌上。他穿着裁制考究的大衣,带着褶的黑色斗篷,手套和礼帽整齐地放在一边。他像玻璃球一样的绿色眼睛在煤气灯下闪闪发光,由于血液的滋润,原本毫无生机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红光。
“你想变成凡人吗,阿曼德。”
“也许吧。可凡人还想变成我们,你想过没有,路易?从古至今他们一直在苦苦追寻的,不就是不死与永生吗。”
路易垂下目光,看着眼前的瓷杯。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关于你刚才做的那个拙劣的比喻。”
阿曼德看了一会儿路易,嘴角露出一丝短暂的微笑。“让我活……求求你……”他故意把嗓音压得又尖又细,嘶嘶地低声模仿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看上去较年长其实却是年轻的那个吸血鬼愣了一下。
“吸血鬼剧院。”他咕哝道。
阿曼德温柔地注视着他,用吸血鬼的眼睛看着他。路易的绿眼睛,和他第一次见到时简直一摸一样,在天真无知的表面下压抑着的暗流涌动的渴望,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他埋葬于绿色的火焰之中。
“我们走吧。”年轻的吸血鬼起身说道。他有条不紊地带上手套和礼帽,像一个凡人绅士一样拿起手杖。
“好的。”阿曼德也站起了身,带上手套。
距离太阳再次升起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是凡人们都该睡了。
“你说你想去意大利。”阿曼德突然问道。他们正漫无目的地在小巷里散着步,靴子踏过石子铺成的小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的。”路易答道。
阿曼德没有说话,他金棕色的头发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好的,我们可以坐船去。”
一只黑色的猫从墙的一头跃到墙的另一头,它被脚步声惊扰,不满地呜咽了一声,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意大利对路易而言也许只是他对于追求艺术感觉上的一个暂歇符号,他总是被一些非常简单的事物所吸引,教堂的一扇窗户,博物馆里的一幅油画,或者是街头的一座雕塑。他在这些艺术品前驻足仰视,凝视良久,感受它们产生出的令人眩目的蛮横无理的美。
而意大利对于阿曼德则是毫无价值,他只是陪伴着路易继续他的旅行,当路易陶醉于艺术时,他就在城市的另一端游荡。
时间对于吸血鬼来说就如同一掬捧在手中的水,不知不觉就全部流光了。
在不老不死了几百年后阿曼德已经对时间失去了概念,他日复一日地在自己舒适的棺材里等着日出,等着日出。
有时他会想起自己的父母,但那也只是一些模糊的印象而已了。他在巴黎的地下公墓里游荡了几百年,然后又在巴黎的地面继续游荡了一百年,现在又在世界各地游荡。他看着自己光滑洁白如同象牙的手,没有像他一个年龄的男孩儿们应该有的毛孔和毛发,吸了血后它们也只是拥有了常人的体温,人类的血液并不能帮助他们真正彻底地变为凡人。
意大利的空气温暖稠密,木头地板和墙壁在经过白天的曝晒后散发出馥郁的阳光香气。远处的教堂叮叮当当地提醒着人们入眠的时刻即将来临,空旷的街道上除却几个摇摇晃晃的醉鬼,只有在微风中摇曳的煤气灯孤独地燃烧。
阿曼德游走在小巷中,他知道路易今晚又在某个教堂前兀自陶醉不可自拔,他们能够感应到彼此,可是阿曼德懒得去找他。教堂对于他来说就和童年时的基督画像以及少年时的复活节彩蛋一样遥远,他曾经诚心向上帝祈祷,然而最后解救他的却是两个魔鬼。
先生。他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在叫他。
他转过身,高级衣料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个年轻的凡人迎面朝他走来,敞开的衬衫露出饱满的肌肉,散发着甜蜜的气息。阿曼德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今天还没有进食。他的皮肤凹陷,紧紧地包裹着头骨,反射着白森森的月光,眼睛就像是在其中的两团鬼火,紧紧盯着眼前的凡人。
年轻人显然没有想到那个有着丝绸一般金棕色头发的绅士会是这副样貌,他吃了一惊,脚步向后退了几步。
“你在叫我?”阿曼德问道。
年轻人迟疑许久,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年轻人结结巴巴地答道,因为恐惧,他的后退的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无力。
阿曼德向前走了几步,他眯起眼睛,“哈,你想问我讨几个子对吗。我看见你的匕首了。”
凡人被自己慌乱的步伐带倒,一下跌在了地上,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在胸口胡乱摸索着。
“左边,刀在左边。”阿曼德说道,他又向前了几步。
经过提醒的凡人终于摸到了刀,他站了起来,把刀锋对着吸血鬼。“给钱,不然就杀了你。”
然后他向前走了几步——致命的一步。
饥饿的吸血鬼再也忍受不住这美好的新鲜肉体的诱惑,他以吸血鬼的速度冲向凡人,在凡人的脖子上撕开一道口子,吸干了代表着生命的血液。
失去活力的躯体像一块破布一样挂在吸血鬼的嘴下,阿曼德把凡人的尸体丢在道路的一边,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双大睁的黯淡的双眼,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TBC-
“喝茶。”看上去较年长的吸血鬼简洁地答道。他懒洋洋地笑着,修长的手指在圆桌边缘轻快地做着有节奏的击打。
这是一个温和的初秋的夜晚,太阳的光芒早早地就收了起来,风也凉爽得恰到好处。星辰铺撒在天鹅绒一样的黑色天空上,悲伤地俯瞰着大地。
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肉体的气味,有些是来自于那些强壮的男士们,他们的身上永远带着诱人的体液和荷尔蒙的味道;有些则是来自于淑女们,脂粉香水的味道总是那么地惹人注意。还有一些,它们来自于暗巷中的小酒馆,散发着甘美的朗姆酒和咸涩的海水的滋味的是水手,而那些下流却活泼得如同新鲜鲑鱼肉一般的粉红色的气息的主人们永远大胆地袒露着自己美好的肌肤,和每一个经过他们的人眉来眼去。
很快,两套精致的茶具就被人端到了他们的眼前。黑乎乎的液体在洁白的瓷杯里微微摇晃,金色的茶匙搁在同样精致的瓷碟上,倒映出两人的面容。
年轻的吸血鬼向前欠了欠身,视线正好对上杯中浑浊的液体。他抬起眼,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没有说话。
年长的吸血鬼若有所思地用右手拇指刮蹭着自己光滑的下巴,也没有说话。他棕色的长发整齐地梳向脑后,发卷摩挲着苍白的皮肤和同样苍白的衣领。
年轻的吸血鬼突然嗤嗤地低声笑了起来:“两个酒足饭饱的吸血鬼在城市中扮作凡人,这可真有趣,路易。”
被叫做路易的吸血鬼放下手,双手交叠平放在桌上。他穿着裁制考究的大衣,带着褶的黑色斗篷,手套和礼帽整齐地放在一边。他像玻璃球一样的绿色眼睛在煤气灯下闪闪发光,由于血液的滋润,原本毫无生机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红光。
“你想变成凡人吗,阿曼德。”
“也许吧。可凡人还想变成我们,你想过没有,路易?从古至今他们一直在苦苦追寻的,不就是不死与永生吗。”
路易垂下目光,看着眼前的瓷杯。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关于你刚才做的那个拙劣的比喻。”
阿曼德看了一会儿路易,嘴角露出一丝短暂的微笑。“让我活……求求你……”他故意把嗓音压得又尖又细,嘶嘶地低声模仿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看上去较年长其实却是年轻的那个吸血鬼愣了一下。
“吸血鬼剧院。”他咕哝道。
阿曼德温柔地注视着他,用吸血鬼的眼睛看着他。路易的绿眼睛,和他第一次见到时简直一摸一样,在天真无知的表面下压抑着的暗流涌动的渴望,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他埋葬于绿色的火焰之中。
“我们走吧。”年轻的吸血鬼起身说道。他有条不紊地带上手套和礼帽,像一个凡人绅士一样拿起手杖。
“好的。”阿曼德也站起了身,带上手套。
距离太阳再次升起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是凡人们都该睡了。
“你说你想去意大利。”阿曼德突然问道。他们正漫无目的地在小巷里散着步,靴子踏过石子铺成的小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的。”路易答道。
阿曼德没有说话,他金棕色的头发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好的,我们可以坐船去。”
一只黑色的猫从墙的一头跃到墙的另一头,它被脚步声惊扰,不满地呜咽了一声,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意大利对路易而言也许只是他对于追求艺术感觉上的一个暂歇符号,他总是被一些非常简单的事物所吸引,教堂的一扇窗户,博物馆里的一幅油画,或者是街头的一座雕塑。他在这些艺术品前驻足仰视,凝视良久,感受它们产生出的令人眩目的蛮横无理的美。
而意大利对于阿曼德则是毫无价值,他只是陪伴着路易继续他的旅行,当路易陶醉于艺术时,他就在城市的另一端游荡。
时间对于吸血鬼来说就如同一掬捧在手中的水,不知不觉就全部流光了。
在不老不死了几百年后阿曼德已经对时间失去了概念,他日复一日地在自己舒适的棺材里等着日出,等着日出。
有时他会想起自己的父母,但那也只是一些模糊的印象而已了。他在巴黎的地下公墓里游荡了几百年,然后又在巴黎的地面继续游荡了一百年,现在又在世界各地游荡。他看着自己光滑洁白如同象牙的手,没有像他一个年龄的男孩儿们应该有的毛孔和毛发,吸了血后它们也只是拥有了常人的体温,人类的血液并不能帮助他们真正彻底地变为凡人。
意大利的空气温暖稠密,木头地板和墙壁在经过白天的曝晒后散发出馥郁的阳光香气。远处的教堂叮叮当当地提醒着人们入眠的时刻即将来临,空旷的街道上除却几个摇摇晃晃的醉鬼,只有在微风中摇曳的煤气灯孤独地燃烧。
阿曼德游走在小巷中,他知道路易今晚又在某个教堂前兀自陶醉不可自拔,他们能够感应到彼此,可是阿曼德懒得去找他。教堂对于他来说就和童年时的基督画像以及少年时的复活节彩蛋一样遥远,他曾经诚心向上帝祈祷,然而最后解救他的却是两个魔鬼。
先生。他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在叫他。
他转过身,高级衣料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个年轻的凡人迎面朝他走来,敞开的衬衫露出饱满的肌肉,散发着甜蜜的气息。阿曼德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今天还没有进食。他的皮肤凹陷,紧紧地包裹着头骨,反射着白森森的月光,眼睛就像是在其中的两团鬼火,紧紧盯着眼前的凡人。
年轻人显然没有想到那个有着丝绸一般金棕色头发的绅士会是这副样貌,他吃了一惊,脚步向后退了几步。
“你在叫我?”阿曼德问道。
年轻人迟疑许久,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年轻人结结巴巴地答道,因为恐惧,他的后退的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无力。
阿曼德向前走了几步,他眯起眼睛,“哈,你想问我讨几个子对吗。我看见你的匕首了。”
凡人被自己慌乱的步伐带倒,一下跌在了地上,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在胸口胡乱摸索着。
“左边,刀在左边。”阿曼德说道,他又向前了几步。
经过提醒的凡人终于摸到了刀,他站了起来,把刀锋对着吸血鬼。“给钱,不然就杀了你。”
然后他向前走了几步——致命的一步。
饥饿的吸血鬼再也忍受不住这美好的新鲜肉体的诱惑,他以吸血鬼的速度冲向凡人,在凡人的脖子上撕开一道口子,吸干了代表着生命的血液。
失去活力的躯体像一块破布一样挂在吸血鬼的嘴下,阿曼德把凡人的尸体丢在道路的一边,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双大睁的黯淡的双眼,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