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agic Has Gone
几缕阳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里渗进了房间,将整个卧室切成两半。
在床上缩成一团的Brandt呻吟了一声——阳光直接印在了他的脸上,闭着眼睛都能感到那堆金色的毛绒绒的光线正逼着他翻过身好继续睡觉。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类的鸣叫声,远远地还能听见汽车发动。
Brandt突然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眼前的被皱成一团的单、床头柜和放在上面闪烁着数字的电子钟以及更远处的大衣橱。他沮丧地发现自己睡不着了,又一次。可是他头痛得快要炸开,口干舌燥,耳边也正在嗡嗡作响。
你需要休息,Brandt。他对自己说,快睡着,别瞎想。
然后他侧过身,不自觉地微微弯起嘴角,对着身边的位置伸出手——他的手徒劳地在空气中晃动了几下——旁边没有人,只有一个横摆的枕头和乱七八糟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见鬼。他的手臂重重地落在床上。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又闭上了眼睛。这时Brandt才发现自己嘴角的那个有些僵硬的弧度,于是他用力吮吸了一下自己的双颊,好让那个该死的微笑消失在法令纹之下。
这下真的是彻底睡不着了。
Brandt仰面躺在双人床上,睁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发着呆。被子包着他,潮湿闷热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可是他不想动,一点也不,所以他任凭那堆棉纺织物继续缠绕包裹着自己。
IMF的不败神话,那个永远开着挂的男人Ethan Hunt,上周在摩洛哥执行任务的时殉职了。
Brandt亲手处理了这个事件。尸体回收,整理信息,写报告,开会,开会,开会,写报告,整理信息,开会,写报告,安排……葬礼。
Brandt没去葬礼,他怕自己会像一个娘们儿似的哭出来,这可不是IMF特工的作风——尽管他现在又回到了文职继续当起了首席分析师。
Ethan葬礼那天他向总部请了假,可是他哪都没去,只是闷在家,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Brandt的胸口有节奏地一起一伏,他在做深呼吸。
Ethan最后那次任务是Brandt给整理的,那副墨镜告诉Ethan他需要把那份资料连着整个实验室一起炸飞,但是却没有告诉那个实验室有个抗核弹级别的地下室里面躲着几个落网分子正端着狙击枪等着他们出现在目镜里。
这不是你的错。新部长在看完报告后对Brandt说,这是每个IMF特工必须面对的现实,死亡永远与我们为伴。
然后部长给他放了假,可是Brandt坚持要上班。这种事他可见多了,走起流程来熟门熟路,只不过这回主题变成Ethan Hunt而已。
William Brandt,你又一次把事情给搞砸了,又一次。忙完一大通善后工作之后,Brandt把自己锁在办公室,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然后像是决堤似的倒在了高大的皮质转椅里。这次的任务是他整理的,他记得所有的细节。
一条有用的信息有时往往可以决定一个特工的生死。在和下级开会时他常常这么说。结果,偏偏是自己,漏了条有用的信息,直接导致了Ethan Hunt的死亡。自己明明可以想到他应该想到的,世界上哪个研制生化武器的实验室里没有几个高级别地下室防空洞的呢。可是这回他偏偏给忘了,然后Ethan死了。
简直就是他妈的场景重现。
Brandt已经快一周没有怎么好好睡过了,他睡不着,也不敢睡。他怕自己闭上眼就会浮现Ethan临终前的样子,他无法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场景,哪怕他曾经从一个25英尺高的地方跳了下去——因为当时耳机的另一端有一个可靠的、叫做Ethan Hunt的特工在不断鼓励着他。
他试图用高强度的工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不去想这件事——可是他不能,他止不住地想——会议休息的间隙,匆匆撕下三明治包装的时候,扯松领带的那一刻,Ethan Hunt死了都是因为你整理的不完整情报这句话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在Ethan的葬礼之后他没去上班,窝在家里,也不出门。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沙发上,对着背投里自己的身影发呆。然后他哭了,哭的像个娘们儿似的,只不过没有眼泪——他的泪腺在一次任务中遭到破坏被摘除了。他的脸埋在双手中,额头顶着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剧烈地颤抖着。他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除了不停地说着Ethan对不起。
阳光现在直射在Brandt的脸上了,他选择了起床。
任何和Ethan Hunt有关的东西全数遭到销毁,就连他这为数不多的合影也被清扫队无情地收去了。这个如同魔法传说一般的特工变成了IMF庞大数据库里的一堆二进制。
Brandt以为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个男人的相貌,因此在他这几天第一次闭上眼时惶恐了许久。
他闭上了眼,什么都没有出现。
不,这不可能。Brandt的内心大声喊道。于是他再一次闭上眼睛,微微地颤抖着。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
William Brandt最引以为傲的博学强记技能难道失效了?于是他试了几个目标人物,发现自己依旧可以流利地背出所有有关他们的资料——可是他就是忘记了Ethan Hunt。
Ethan Hunt有一双漂亮的、玻璃珠似的绿眼睛,棕色头发,高鼻梁,个子不高但是肌肉结实,他永远都是摆出一张高深莫测的扑克脸,偶尔对着小队成员傻笑时会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还有两颗小虎牙。
他记得Ethan眼里的坚定记得他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声音记得他的高傲他的欠揍他的不要命记得他的一切,可就是记不得他的样貌。
接着他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他梦见自己和Ethan一起出任务,Ethan帅气地扛着火箭筒轰掉了两架直升机,他们都高兴极了,接着Ethan就变成了Julia,指责自己为什么不早早想到直升机上会有防空洞而里面恰好藏着一个狙击手,他刚想解释就被愤怒的Jane一枪爆了头——然后清晨的阳光将他从噩梦中解救了出来。
Brandt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眼血丝,黑着眼圈,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憔悴不堪。
求求你了Ethan,求求你了,Brandt的两只手紧紧抓住盥洗池的边缘,你会派个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他妈又在骗我了因为你又因为任务需要跑到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藏起来了不告诉我好让我继续受煎熬 对吧。他的手握得太过用力,指关节一个个都泛着白,仿佛要挣破皮肤蹦出来一样。
告诉我你的魔法还没用完。
门铃响了。
Brandt开了门,是Benji。
看见Brandt,Benji显然吓了一跳——在他的思维里,这个首席分析师永远都是穿着笔挺的定制西服,一丝不苟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
“Benji,Benji我没事。”Brandt显然也不知所措,他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是糟透了,可是他无能为力。“进来吧。”
一进门,Benji就迫不及待地拉开了双肩包取出了他的宝贝电脑。“我有东西要给你看,是Ethan让我给你的。”
Brandt愣了一下。
“就在Ethan出事后的第三天,”Benji顿了顿,他小心地看了眼Brandt的表情,而后者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我们收到了一个迷你芯片,是从Ethan的身体上取下来的——一旦被移植者死亡,芯片就会自动运作,好让人们发现它,以前都是拿来做绝密情报转移的。Ethan身上有芯片这事你肯定不知道因为我和Luther偷偷把这给扣下了——一开始我们只是想留点纪念,上头这群人……呃你懂的。”
Benji点开了一个视频文件。“结果我们发现这是一段视频录像,是Ethan在最后的时间里录下的,他在视频里说这段是给你的。所以我就来了。”年轻的技术员把电脑屏幕转向Brandt这边。“我本来想在他的葬礼这天就给你看的,没想到你没有来,于是只好晚了几天了。我和Jane还有Luther都看过了,你应该不介意吧?”
Brandt说:“不,我不介意。”
然后他开始播放视频—--
视频很短,画质也很糟糕,背景中能看见火光爆炸声。Ethan的脸出现在画面中——绿眼睛,高鼻梁,傻笑着。“Benji,”他说,“我知道你会是第一个看到这段视频的人,不过很可惜,这是我录给Brandt的。”
“Brandt,任务完成了,我想我大概后天就能回来,到时候我们出去喝一杯。”Ethan停顿了一下,“说实话我还挺想念和你一起出任务的日子的,不过既然你想转回文职,那也没关系,我觉得你干什么都挺合适。”
“我在这边发现了这玩意儿,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录了一段,不过我觉得你这辈子都看不到。”
“我喜欢你,Will,我们结婚吧。”
视频结束了。空旷的屏幕上折射出Brandt的身形。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睛闭了又睁开,他说不出一句话。
Ethan Hunt。他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Ethan Hunt。
然后他站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你去干嘛?”Benji捧着他的电脑冲着Brandt的背影问道。
“洗澡。等下我们出去喝一杯。”Brandt回过头,笑了,这几天真正意义上放松的自然的微笑,“敬混蛋Ethan Hunt。”
在床上缩成一团的Brandt呻吟了一声——阳光直接印在了他的脸上,闭着眼睛都能感到那堆金色的毛绒绒的光线正逼着他翻过身好继续睡觉。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类的鸣叫声,远远地还能听见汽车发动。
Brandt突然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眼前的被皱成一团的单、床头柜和放在上面闪烁着数字的电子钟以及更远处的大衣橱。他沮丧地发现自己睡不着了,又一次。可是他头痛得快要炸开,口干舌燥,耳边也正在嗡嗡作响。
你需要休息,Brandt。他对自己说,快睡着,别瞎想。
然后他侧过身,不自觉地微微弯起嘴角,对着身边的位置伸出手——他的手徒劳地在空气中晃动了几下——旁边没有人,只有一个横摆的枕头和乱七八糟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见鬼。他的手臂重重地落在床上。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又闭上了眼睛。这时Brandt才发现自己嘴角的那个有些僵硬的弧度,于是他用力吮吸了一下自己的双颊,好让那个该死的微笑消失在法令纹之下。
这下真的是彻底睡不着了。
Brandt仰面躺在双人床上,睁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发着呆。被子包着他,潮湿闷热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可是他不想动,一点也不,所以他任凭那堆棉纺织物继续缠绕包裹着自己。
IMF的不败神话,那个永远开着挂的男人Ethan Hunt,上周在摩洛哥执行任务的时殉职了。
Brandt亲手处理了这个事件。尸体回收,整理信息,写报告,开会,开会,开会,写报告,整理信息,开会,写报告,安排……葬礼。
Brandt没去葬礼,他怕自己会像一个娘们儿似的哭出来,这可不是IMF特工的作风——尽管他现在又回到了文职继续当起了首席分析师。
Ethan葬礼那天他向总部请了假,可是他哪都没去,只是闷在家,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Brandt的胸口有节奏地一起一伏,他在做深呼吸。
Ethan最后那次任务是Brandt给整理的,那副墨镜告诉Ethan他需要把那份资料连着整个实验室一起炸飞,但是却没有告诉那个实验室有个抗核弹级别的地下室里面躲着几个落网分子正端着狙击枪等着他们出现在目镜里。
这不是你的错。新部长在看完报告后对Brandt说,这是每个IMF特工必须面对的现实,死亡永远与我们为伴。
然后部长给他放了假,可是Brandt坚持要上班。这种事他可见多了,走起流程来熟门熟路,只不过这回主题变成Ethan Hunt而已。
William Brandt,你又一次把事情给搞砸了,又一次。忙完一大通善后工作之后,Brandt把自己锁在办公室,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然后像是决堤似的倒在了高大的皮质转椅里。这次的任务是他整理的,他记得所有的细节。
一条有用的信息有时往往可以决定一个特工的生死。在和下级开会时他常常这么说。结果,偏偏是自己,漏了条有用的信息,直接导致了Ethan Hunt的死亡。自己明明可以想到他应该想到的,世界上哪个研制生化武器的实验室里没有几个高级别地下室防空洞的呢。可是这回他偏偏给忘了,然后Ethan死了。
简直就是他妈的场景重现。
Brandt已经快一周没有怎么好好睡过了,他睡不着,也不敢睡。他怕自己闭上眼就会浮现Ethan临终前的样子,他无法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场景,哪怕他曾经从一个25英尺高的地方跳了下去——因为当时耳机的另一端有一个可靠的、叫做Ethan Hunt的特工在不断鼓励着他。
他试图用高强度的工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不去想这件事——可是他不能,他止不住地想——会议休息的间隙,匆匆撕下三明治包装的时候,扯松领带的那一刻,Ethan Hunt死了都是因为你整理的不完整情报这句话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在Ethan的葬礼之后他没去上班,窝在家里,也不出门。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沙发上,对着背投里自己的身影发呆。然后他哭了,哭的像个娘们儿似的,只不过没有眼泪——他的泪腺在一次任务中遭到破坏被摘除了。他的脸埋在双手中,额头顶着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剧烈地颤抖着。他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除了不停地说着Ethan对不起。
阳光现在直射在Brandt的脸上了,他选择了起床。
任何和Ethan Hunt有关的东西全数遭到销毁,就连他这为数不多的合影也被清扫队无情地收去了。这个如同魔法传说一般的特工变成了IMF庞大数据库里的一堆二进制。
Brandt以为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个男人的相貌,因此在他这几天第一次闭上眼时惶恐了许久。
他闭上了眼,什么都没有出现。
不,这不可能。Brandt的内心大声喊道。于是他再一次闭上眼睛,微微地颤抖着。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
William Brandt最引以为傲的博学强记技能难道失效了?于是他试了几个目标人物,发现自己依旧可以流利地背出所有有关他们的资料——可是他就是忘记了Ethan Hunt。
Ethan Hunt有一双漂亮的、玻璃珠似的绿眼睛,棕色头发,高鼻梁,个子不高但是肌肉结实,他永远都是摆出一张高深莫测的扑克脸,偶尔对着小队成员傻笑时会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还有两颗小虎牙。
他记得Ethan眼里的坚定记得他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声音记得他的高傲他的欠揍他的不要命记得他的一切,可就是记不得他的样貌。
接着他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他梦见自己和Ethan一起出任务,Ethan帅气地扛着火箭筒轰掉了两架直升机,他们都高兴极了,接着Ethan就变成了Julia,指责自己为什么不早早想到直升机上会有防空洞而里面恰好藏着一个狙击手,他刚想解释就被愤怒的Jane一枪爆了头——然后清晨的阳光将他从噩梦中解救了出来。
Brandt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眼血丝,黑着眼圈,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憔悴不堪。
求求你了Ethan,求求你了,Brandt的两只手紧紧抓住盥洗池的边缘,你会派个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他妈又在骗我了因为你又因为任务需要跑到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藏起来了不告诉我好让我继续受煎熬 对吧。他的手握得太过用力,指关节一个个都泛着白,仿佛要挣破皮肤蹦出来一样。
告诉我你的魔法还没用完。
门铃响了。
Brandt开了门,是Benji。
看见Brandt,Benji显然吓了一跳——在他的思维里,这个首席分析师永远都是穿着笔挺的定制西服,一丝不苟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
“Benji,Benji我没事。”Brandt显然也不知所措,他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是糟透了,可是他无能为力。“进来吧。”
一进门,Benji就迫不及待地拉开了双肩包取出了他的宝贝电脑。“我有东西要给你看,是Ethan让我给你的。”
Brandt愣了一下。
“就在Ethan出事后的第三天,”Benji顿了顿,他小心地看了眼Brandt的表情,而后者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我们收到了一个迷你芯片,是从Ethan的身体上取下来的——一旦被移植者死亡,芯片就会自动运作,好让人们发现它,以前都是拿来做绝密情报转移的。Ethan身上有芯片这事你肯定不知道因为我和Luther偷偷把这给扣下了——一开始我们只是想留点纪念,上头这群人……呃你懂的。”
Benji点开了一个视频文件。“结果我们发现这是一段视频录像,是Ethan在最后的时间里录下的,他在视频里说这段是给你的。所以我就来了。”年轻的技术员把电脑屏幕转向Brandt这边。“我本来想在他的葬礼这天就给你看的,没想到你没有来,于是只好晚了几天了。我和Jane还有Luther都看过了,你应该不介意吧?”
Brandt说:“不,我不介意。”
然后他开始播放视频—--
视频很短,画质也很糟糕,背景中能看见火光爆炸声。Ethan的脸出现在画面中——绿眼睛,高鼻梁,傻笑着。“Benji,”他说,“我知道你会是第一个看到这段视频的人,不过很可惜,这是我录给Brandt的。”
“Brandt,任务完成了,我想我大概后天就能回来,到时候我们出去喝一杯。”Ethan停顿了一下,“说实话我还挺想念和你一起出任务的日子的,不过既然你想转回文职,那也没关系,我觉得你干什么都挺合适。”
“我在这边发现了这玩意儿,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录了一段,不过我觉得你这辈子都看不到。”
“我喜欢你,Will,我们结婚吧。”
视频结束了。空旷的屏幕上折射出Brandt的身形。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睛闭了又睁开,他说不出一句话。
Ethan Hunt。他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Ethan Hunt。
然后他站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你去干嘛?”Benji捧着他的电脑冲着Brandt的背影问道。
“洗澡。等下我们出去喝一杯。”Brandt回过头,笑了,这几天真正意义上放松的自然的微笑,“敬混蛋Ethan Hunt。”